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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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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葯。”李伯瞵挥手要一名侍女把葯端到几上。

    “待会再喝,好吗?”她低着头,没有放下手间的绣针。

    让侍女退下,他先霸道地拿走她手间的针布,把碗递到她的手中。“先喝掉。刺绣随时会有时间。”

    “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对着碗中清绿的葯汤轻声呢喃着,声音微弱不可闻。这是为他缝制的鞋面,今儿个已是最后一天了,她定要完成它””算是一种留予他的回忆吧。

    他眯起眼眸,假装没听见她的话。“赶紧喝完。要不,身子再不见好转,我可要严责李欹云了。一天让你喝三回的葯,脸色还这么不好。”挑起她的下颚,不满意她依然弱不禁风。

    “别怪她啊,她很用心。”端着碗的手震动了下,拨出了一点葯汤。“是我自个身子不好,不容易养丰润,真的别怪她。”

    “今日已是十四,你待会上东市,可要高嫂陪?”他已要人严格监视高家夫妇,却一无所获;他们与她中毒一事似乎并无相关。

    “不用了,昨个中午才拜访过他们。”她啜着已习惯的青草味入口中,眼眶却红了””再见了,高嫂、高叔。

    “没错,但我见你似乎十分舍不得,彷如见最后一面。”

    见她震惊地僵了下身子,他取回她手中已喝空的碗随意一摆,将她拽入仙的胸口,注视着她蕴含了千言万语的眸子。

    “怎么了?”

    一直在等待她坦白以对。李欹云夜夜持续为沉睡的柳子容诊断,却总是发现她体内的毒性未减少,亦未增加。

    正如他所设想的最坏情况””他在她的衣衫中找到了答案””毒葯就藏在她怀中的那一小油包中。柳子容仍持续地食入“半旬阴间散”莫怪乎他们白天以补葯为名,进行一日三回的解毒之时,她体内的毒性却仍存在。

    她是进行自我慢性自杀

    “我爱你。”她拉起他的手掌,把自己的脸颊偎在他暖厚的掌心间。别了别了泪轻轻地落至颊边。

    对李伯瞵下不了手,又拒绝不了曾经守护着她的曲步瀛;待在李伯瞵身边,会加深曲步瀛的恨意;告诉李伯瞵这一事,只会落得二个男人对立的下场。她还能如何呢?

    今日到东市,以死亡的结果来劝解曲步瀛,来阻止他对李伯瞵的攻击举动,该是唯一的解决方式。她不要他们其中一人受伤,如果真要有人牺牲,那就是她吧。

    这十日的温存,已足够她无怨无憾地离开人世了。

    二人之间,没有肉体上的亲密关系,李伯瞵却用着他难得的温柔伴着她夜夜入眠。若有遗憾,也只是他未谈及对她的“爱”;她真忍得下心日日饮那穿肠毒葯,也是因为这点吧。

    他是即将有妻室的人,而她无法想像与其他女子分享他的未来。

    她哭得难受,把脸整个埋到他的颈间,抱住他的腰。心怎么还是不舍?

    “爱我这么苦吗?怎么哭了?”他扶起她的脸颊,吻住她的泪眼凝然,吻住她颤抖的樱唇。

    “你会记得我吗?如果有朝一日,我已不在人世间时?”在他吮吻后的亲密拥抱中,她悄声地问。

    “我以为欹云都告诉过你了。”前日在亭子中赏梅时,李欹云拉着她说上了好一阵子的悄悄话,他只隐约地听到自己的名字;然而那夜她掩不住的回眸浅笑,却使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不去碰触她。

    “她说你的感情范围只限于对家人、朋友。你从不在意女人,只把女人将当成满足欲望的工具”她在他腿闲坐起,把握住每一次端看他面容的机会。

    “欹云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家跟你说这些?”他睁大了眼,突然后悔让李欹云跟着那言行不符常理的“玉面医神”学医技,弄得她说起话来也惊世骇俗。“她还说了什么呢?”口气有些无奈。

    “她说对你而言,我是”她欲言又止地揪着他,颊上漾着一抹桃花般的浅浅粉红。

    “你是什么?”喜见她这般羞涩的模样。

    “没事的。”她偏过头,勉强一笑。李欹云只是安慰她吧,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孩。

    李伯瞵扶正她的下颔,瞧出她眼中的难受;他一向咄咄逼人的眼瞳,泛上了爱怜。

    “你是特别的。”执起她的手,放到心口上。“除了你之外,从没有其他的人进驻过。”

    “伯瞵。”

    她轻喊一声,飞扑向他。谢谢上天在她即将结束生命时,给了她这样一分恩赐。心中纵有再多的不舍要离去,但能够带着他的话到冥间,也是种幸福了。

    “像是水做成的一样,难过也流泪,高兴也流泪吗?”他抱起她走下床榻,忍不住在她喜悦的嘴边偷去那一抹令人心动的笑。

    “柔才脑扑刚。”李仲麾打趣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进来吧。你在外头偷听多久了?”李伯瞵搂着此时容光焕发的她,根本无心去替那个杀风景的弟翟篇门。

    “不多不少,不过恰好都是重点。你的表明,我全听进了。”俊美的五官,笑得眩人。“原来铁铮铮的将军,还是柔情万种的。”

    李伯瞵耳上扫过一层尴尬的暗红。“是啊,情场风流、甜蜜言语,我确是不如你还有龙沐勋高明。”

    “别拿我和那家伙比较。”一瞬间冷意浮饼他的眸,然而下一刻的他又是笑逐颜开。“他有了欹云后会安定下来,而我却依然可以过我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吗?”柳子容不自觉地说着,总认为李仲麾过分在乎欹云””他的妹妹。李欹云闪躲着李仲麾的目光,然而他的目光却仍在不经意间追逐着李欹云。

    难道没有人发觉吗?

    “大嫂言下之意是”眼中精光一闪。

    “我只是认为终究会有个人拴住你流浪的心。”也许是她多心吧,若那二人之间真有什么,李伯瞵早该是第一个察觉的。

    “像你拴住大哥一样吗?见了子容后,我的心也拴在你身上了。”见到李伯瞵几乎发作的神情,李仲麾仰头大笑。“大哥,我不过开玩笑罢了。麻烦挪开你置人于死地的恐怖注视,可以吗?对了,已是已时了,你还不动身吗?”

    “我的确是该走了。”她低语着,身子却更偎近李伯瞵。

    “别去了。”李伯瞵突然说道,内心浮起不安的感觉,搂得她更紧、更紧。

    他可以不计较一切,只要她这么温柔地待在他的身边。

    “我一定得去。”忘了李仲麾还在一旁,她把脸埋进他的胸前,培养着勇气。

    “什么原因让你非去不可。”

    她僵住了身子,咬着唇诉说着薄弱的理由:“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没别的事。”

    真有如此难以开口?李伯瞵将她抱移到一臂之远,望着她所有难舍的挣扎。

    “我送你到东市,还有”李伯瞵抚住她的唇,不让她开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

    *****

    他知道了吗?否则那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柳子容拉住毛裘,心力交阵地拖着步伐前进。打从踏下马车的那一刻起就没展开过的眉心,更揪结了几分。

    安纱的帽沿下是她红肿的双眼及无尽的离愁别绪。她抬起头,寻找着那家名叫“满福楼”的客栈。

    不敢在李伯瞵面前表现异常,怕被他看出它的心神不宁与依依不舍。于是,只能挥挥手,含着硬扯出的微笑,目送马车中的他离去。眼泪,只敢在马车彻底消去的烟尘中,偷偷地淌下来;几次想出口的呼唤却总是卡在喉间。

    说出口又如何,让那二个人决战吗?

    她抱住自己发寒的身子,拖着步伐慢慢地前进。对于即将来临死亡,她是害怕的。她害怕孤零零的一人,无奈命中注定。她安慰自己,却是无法抹消心头的恐惧及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

    死亡,会很痛苦吗?父母亲双双死于高烧中的情境拂过心头。她停住无力前进的步伐,呼吸着冬日薄淡的冷空气。

    “子容。”立于“满福楼”外的曲步瀛,在望见路端的人影时,快速地走到她身旁。

    抬头看见戴着帽、神情戒慎的他,柳子容的笑显得有些恍惚。死前陪伴着她的人是曲步瀛,也是一种安慰吧;毕竟她曾经以为他会是她一辈子的良人。命运作弄人啊

    “靠一边谈。”他扶着她的手臂经过几家绸布庄,走到一处无人的街巷。

    “李伯瞵为难你,对不对?你的脸色这么憔悴。”掀起她覆脸的纱,曲步瀛不满地说。

    “没事的,我不过是不习惯长安的沆气。”

    “那家伙对你还真是厚爱。”相对于他御寒的棉布衣衫,她黑色的毛裘暖篷显得温暖而贵重。“葯让他服下了吗?今夜子时,趁着葯效尚未完全发作时,你先将他引到后花园。”

    “葯性发作时,会如何呢?”她鼓起勇气问。

    “你舍不得他?”否则何以她眼底、眉梢有着恐惧?曲步瀛用力地捉住她的肩头不住摇晃着。“他毁了高昌、夺去了你的清白?你还舍不得他你忘了你曾经承诺过我的话吗?你忘了我们留有过的美好时光吗?李家的财势已让你忘了这些吗?”

    他激动地愈喊愈大声,手劲也就越发地忘了控制。

    被曲步瀛摇得发散、帽落,肩胛更是彷若被扯断般的痛苦,柳子容难受地吸着空气,受不了地以拳推打着他。“我没有那么想。你为什么不听听我的意见?放开我”

    被她一喊,定住了心神,曲步瀛颓然地放下双手,发红的双眼圆睁着,有狂怒后的悔意。

    “我太烦躁了才如此,你懂得我心情的,对不对?”他期待地看着她,要求一句肯定。

    “我不懂。”她漾起苦涩的笑。“我只知道你从来不留听过我的意思,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服从你所有意思的人。”

    “你是我的人啊。”他朝她靠近一步。

    柳子容摇头,无心再去解释什么。“告诉我,葯性发作时会如何?”除了刚服用的前几日,她经常体力不济、食不下咽外,近来的日子,她的状况一直没有恶

    “身体会愈来愈无力,有些类似受到风寒的模样,一般大夫诊不出症候,也只会当成体虚,加以调补罢了。”曲步瀛的眼光随着描述而逐渐发光。“不过,在十五日也就是半旬过后的那一天,中毒者的内脏会开始像腐蚀一样地痛苦,九孔流血终至死亡。这时就算给他任何的仙丹妙葯也救不了”

    想到获取李伯瞵头颅后,在西突厥即将可得的功业,他狂笑起来。

    柳子容向后退了数步,直到身子抵住了街巷的墙垣。明天的死亡竟是要捱上那样的一段煎熬,所幸没有将葯放入李伯瞵的饮食之中。他好狠的心

    “曲大哥。”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孔看向他。

    “什么事?”

    “我没有把葯给李伯瞵吃。”

    “你说什么”

    曲步瀛睁大眼,所有的得意全化为怒不可遏。“你没有把葯给他吃我交代的话不够清楚吗?这样一来,我又得捱上十五日,你的脑子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复仇是不能有妇人之仁的你现在回去,马上把葯放入他的饭食之间,听到没有”

    “葯已经没有了。”她的背抵着墙直到再也无路可退,曲步瀛逼近的眼中有着怨恨的杀意。

    他伸出手左右开弓给了她二巴掌。“那么珍贵的葯,你把它丢了混帐”

    柳子容住自己麻辣发红的颊,不能置信地望着他””这是那个温文儒雅的曲步瀛吗?不他只是个被复仇泯灭了心智的男人。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然把葯给丢了?还是他的沐力过人,服侍得你舒畅到不想离开?贱人”

    柳子容睁大了眼,不明白那么猥亵的指控竟会出自于他的口中。他,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曲大哥了

    “我没有把葯丢掉。明天惨死的人将会是稳櫓我吃了那些半旬阴间散。”凄凄地望着他因震惊而停滞了所有表情的脸庞。“我原本想求你在葯效发作前,了结我的生命不过,从刚才你的举动看来,我想你不会愿意的。”

    半晌沉寂后,曲步瀛才哑着声开口:“为什么”

    “我爱他,我动不了手。”不忍心看曲步瀛备受打击的神情,她闭上眼说道:“不杀他,你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要见到你们二人互相伤害。”

    “你以为自己吃了毒葯,我就会放过他吗?他夺走你的人、抢走了你的心,我与他的梁子只会愈结愈大”他朝着她大喊。

    “如果我死去,现在的你没有任何筹码击败他。”她张开眼,轻轻地道出真相,却又挨上了他一巴掌,打得她尝到了血味。“如果真的那么恨我,就看我痛苦挣扎至死吧。我背叛了你,你有资格恨我。做这一切,只是希望你从仇恨中醒过来,恨已经让你整个人变了性子。埋伏杀人、以毒葯害人,不是以前那个有雄才大略的你会使用的手段。”

    他倒退两步,步履蹒跚。什么都没了就连她也爱上了别人。

    “你是存心要看我潦倒吗?”

    “我只是想见到你重新开始。”她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我有什么本钱重新开始?”他仰天长啸甩开她的手,声带凄凉。

    “从高昌带出来的那些珠宝都还在高嫂那儿,你可以用它们另辟一个炉灶。”

    “除非重建高昌。”他阴沉一笑。

    柳子容无言以对,叹了口气,难过地说:“真没有别的路吗?”

    “有。”他拨起腰间长剑抵住她的头,长笑道:“起码黄泉路上和你一起走的人是我,不是那个该死的李伯瞵”

    在长剑抵上颈间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任所有与李伯瞵的回忆全数涌入脑间,压迫得胸口疼痛。

    “你动手吧。”她仰起头把颈子迎向窒人于死的冰凉。

    “来世,你会是我的人”发咒地抛下了话,他打横举高了长剑。

    嗤地一声,曲步瀛手中的长剑被一块石子击落于地。

    一道青衣身影自街巷旁的屋顶上飞身而下,掌风随即往曲步瀛身上一使,迫得他向后急退了数步。“放开她。”

    伯瞵柳子容闻言张开了眼,望向曲步瀛肩后怒不可遏的高大身影。

    他跟踪她多久了?

    “她是我的人。”曲步瀛吃力地回了一掌,碍于身后要保护的人,无法离开所立之地,因此对于李伯瞵接二连三的攻势只能闪身避让。

    “子容是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李伯瞵冷笑,拍拍两掌又扫向曲步瀛的胸口后,又飞快地撂出一手抚过了柳子容的颊。“你这个让人担心的家伙。”

    “不许碰她”伸出手想击回李伯瞵的手,却只扑到一阵风。

    “就许你打她?”李伯瞵是自齿缝间吐出这些字来,使腿向前一扫,力道全向曲步瀛激飞而去。在曲步瀛脸色惨然的移动间,他搂回了浑身僵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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