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机舱里弥漫着一股泡面的香味,在被意大利的食物荼毒了整整十二天之后,徐苒苒总算感到一些饱足的感觉了。
“好吃。”于珊将一碗面吃得点滴不剩,她回眸对正在狼吞虎咽的苒苒一笑,笑容里的幸福满足溢于言表。
“嗯”苒苒含糊的应了一声,她完全同意于珊那简洁正确的结论,只不过她现在暂时没有额外的时间来歌颂航空公司这项福利,等她好好用完这杯泡面再来赞咏还不迟。
“苒苒,你说这家速食面是不是应该找我们两个去拍支广告?”于珊吃饱,精神就好了,话也跟着来了。
“嗯”照旧含糊的咕哝一声,苒苒贪婪的喝着汤,美味的汤汁实在太叫人心荡神驰了,虽然只是泡面的汤,却仿佛是用大骨去熬煮的汤汁,再加进红萝卜、碎洋葱、柴鱼片炖煮,然后再放入野生香菇提味哎哎,她知道自己这么讲是太夸张了点啦,不过她可是诚心诚意这么认为的。
“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喜欢意大利的食物。”虽然苒苒什么都没有回应,不过于珊还是自顾自的发表着她的看法“苒苒,我真不懂干么有些人老在推举意式美食和法国料理,不过就是一堆生冷甜腻的东西罢了。苒苒,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发扬中国文化、中华料理吗?中华料理的热炒何其美味、何其古老悠远,就这样被欧洲所谓的精致料理给埋没,你不会觉得太可惜了吗?”
苒苒喝完最后一口汤,就将垃圾交给空姐收走,她用纸巾抿了抿唇,正准备拿起机上的免税商品目录来看,见于珊还一脸义愤填膺的在等她回答,于是,她知道不给于珊一个交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这人是于珊,遨游天下杂志社出了名的烈士,对任何事都不会善罢甘休。
听说于珊以前是某报的黑马,专跑政治新闻,可是因为笔锋犀利得罪太多政客而被革职,她一怒之下,心灰意冷跑来杂志社撰写旅游文章,笔锋一样犀利准确,美景在她笔下跃然纸上、栩栩如生,读者对她支持得很,她也因此杀出一条血路,重拾她笔业上的春天。
这次杂志社筹划千禧开年主题,特别派她两个到欧洲拍摄古迹整修前面貌,当然,她们尔后还会有一趟整修后的拍摄行程,两相比较,好为读者做最详尽的报导。
能和于珊搭档,未出发前苒苒就已经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于珊绝对能将她的摄影作品用文字忠实地表达出精髓;忧的是和“烈士”相处是门学问,于珊的口头禅是“你不会觉得怎么样、怎么样、点点点叉叉叉”之类的,她常被于珊问得七荤八索、头昏脑胀,一个头两个大,有时侯还真怀疑于珊前辈于是不是革命先烈来投胎的?
苒苒一直搞不懂只是单纯的来拍些照片回去登在杂志社,顺便加些文字说明在旁边罢了,于珊哪来那么多政治化的问题?
但一趟旅程下来,她已经完全不难理解像于珊如此优秀的人才,为何会被报社给开除的原因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苒苒同情地拍拍于珊的手背,怜悯地道:“于珊,你想太多了。”
和于珊同事一年多,她老是觉得于珊如果能少想一点、少讲一点,一定能活得很快乐。
“怎么会呢?”于珊讶然的看着苒苒,马上批判道:“苒苒,同样都是中国人,你一点都不会觉得中华料理失传很悲哀吗?”
突然被扣了顶大帽子,苒苒顿时傻眼,她期期艾艾地说:“会是会啦,可是可是中华料理毕竟还没有失传呀,不是吗?”
苒苒挣扎地讲出她一直觉得怪怪不对劲的对方,对嘛!中华料理又没有失传,于珊干嘛弄得好像中国人现在都靠吃汉堡、薯条、可乐过活似的。
“等到失传再来推广就来不及了。”于珊打鼻子里哼地一声。“苒苒,你不会觉得我们台湾人很缺乏忧患意识吗?”
苒苒觉得可怕,什么时侯话题又巧妙的转到民族国家去了?这二十天来,每和于珊闲聊,于珊总能劈哩啪啦地对政局时事发表一大串见解,使得她真的很想建议于珊干脆去选立法委员算了,她相信于珊一定能够痛扁那些她们平日看得很不爽的政治人物。
“你回答我,你说,你不会觉得台湾人很缺乏忧患意识吗?”于珊犹不放过地追问。
噢,苒苒觉得她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并且暗自决定,不管于珊的文笔再好,下次她绝不再和于珊同组了,这种苦差事叫那位烂好人的老编派别人吧,她死都不再干。
“我”就在苒苒不知该如何回答于珊那关于忧患意识的问题时,乍见她脸色一变,青一阵、白一阵了起来。
“怎么了?”苒苒立即关心地问。
“肚子好痛”于珊压着腹部,一阵绞痛向她袭进。“好痛该死!我就知道不该吃那包阿布达比机场买的零食,天杀的阿拉伯佬,我恨他们!”
“那你还不快去厕所?”压抑住喜上屑梢,苒苒连忙劝她。
“当当然”抛下毛毯,于珊飞也似的奔去厕所了。
苒苒摇头失笑,重新取出免税商品目录,没想到自己的片刻宁静是这样得来的,想必回台湾之后,于珊又会在杂志上将阿拉伯人制作的食物给大大的鞭挞一番,果然是烈士,一点都名不虚传。
这是罗马飞台湾的华航班机,六个小时之前班机已经在阿拉伯联合大公国的阿布达比转机过了,差不多还有两个小时会抵达台湾中正国际机场,适才空姐送来的泡面安抚了每个人的胃,现在旅客都安安静静的在座位里做自己的事,欣赏电影、听音乐、看书、休息打发时间以等待回到自己熟悉的国土。
苒苒悠闲的翻阅免税商品目录,说实话,她对里头零零总总的商品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每回她因公出国,她那爱漂亮的老妈、年过七十依然时髦不已的奶奶、老爱跟她们这些年轻人争奇斗艳的小泵姑,以及那位极具绅士派头的老爸和帅过了头的老弟,总会对她耳提面命必须带些礼物给他们,否则她就不要回来,所以喽,在意大利根本就忙得没时间逛街的她,只好在机上随便挑点东西敷衍、敷衍他们了。
这真的不能怪她没心,想想看,十二天走完意大利极负盛名的古迹教堂已经够让她身心疲惫的了,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对任何事物都很愤慨的于珊,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有心思挑选纪念品嘛。
“各位旅客,现在我们将通过乱流”
不经意的听着机上广播,在空调舒适的商务舱中,苒苒看着免税商品目录,考虑着她老弟会不会喜欢目录上那条看起来颇为典雅的纪梵希皮带。
她老弟徐峻峻可是很挑的,身为平面模特儿的他,有丝自恋,也有丝自大,认为全世界的男孩里他最帅,他对食物挑、衣服挑,对女朋友更是挑得严,他不能忍受女朋友有一点的缺点,所以截至目前为止,在他十九年的生命中,被他甩掉的女孩不计其数,正确伤亡数字已不可考。
“因此,为了各位旅客的安全,请您留在位子上,不要任意走动”苒苒将免税商品目录翻了五、六遍,里头的商品完全无法勾起她的购买欲,真不知道旁边那两位中年女士怎么可以看得如此兴致勃勃?
蓦地,她眼皮跳动了一下,她莫名的揉了揉眼睛,眼皮却反而跳得更厉害,虽然她一向不迷信,也不是说她就不怕死,近来空难频传,飞行安全有待加强,据不可靠的流言谣传,世纪末还有更大的空难事件会发生
想到这里,在杂志社里索有“徐大胆”称号的她,胆子突然变小了,心脏也无力了,在几千里的高空上粉身碎骨可不是好玩的,虽然她的身故保险金让她爸妈安享晚年,不过她也想跟他们一起白头偕老呀,星座书上没说她流年不利,倒是说她今年桃花很旺,既然如此,截至目前为止,她一个桃花没碰上,连大楼里扫地的老伯也没多看她半眼,所以她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可是,眼皮怎么还是没由来得跳个不停呢?
苒苒索性放下免税商品目录,她从包也裹裹里拿出小化妆镜来,飞浮在窗边的云光又白又刺眼,正好能让她看清楚到底哪边眼皮在作怪。
一看之下,没想到两眼皮都在跳,这算什么,一个又悲又喜的征兆吗?
苒苒莞尔一笑,应该没事吧,都是和于珊同行害她变得如此神经兮兮,跳个眼皮罢了,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眼睛会跳,如果眼睛跳,才真的是大问题了。
苒苒对小化妆镜扮了个鬼脸自娱,她有一双明媚动人、黑白分明的大眼,完全遗传自她漂亮的老妈。
别人都觉得她的眼睛会说话、会勾魂、会放电,不过这双眼睛在徐家一点都不稀奇,因为她老弟也有一双同样的眼睛,当然也是遗传自她老妈,三个人站在一起,就像在眼部贴上了一样的大眼睛贴纸似的,常让她小泵姑狂笑不已,有时远房亲戚朋友来了,甚至还会特别要求看他们母子三人排排站的样子,简直就把他们当动物奇观嘛。
“并请收好餐桌,扣上安全带”看到旅客纷纷依照广播指示收餐桌、扣安全带,苒苒不禁探头向前看了看,于珊怎么那么久还没回来?在那狭小的洗手间里颠簸可不是好玩的。“各位旅客,这片云很厚,可能会令机身产生较大的振动,请您确实做好安全准备”
苒苒决定起身去找于珊,虽然就快经过大乱流了,但她总不能弃于珊的生死于不顾,也不知道于珊拉得怎么样了,干脆替于珊去向空姐要些肠胃葯好了,省得这样一路拉到台湾也难看,而且呢,她也想换件裙装,因为住在她家隔壁,与她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一直是她暗恋对象,现在则是广告公司经理的卓大哥要跟她老弟一块来接她的飞机,她可不想自己这副飞了十几个小时的鬼样子给她心仪的卓大哥看到。
想到这里,苒苒很快的松开安全带站起来,她潇洒的背起脚边的双肩背包往洗手间的方向走,旅客们都就定位了,空姐们也不再出来,整个机舱只有她在走动,苒苒有点歉然,还好她只差一步就可以到达洗手间。
“于珊,你还好吗?”
问毕,就在苒苒伸手要敲洗手间的门板之际,蓦地,机身一个大震动,机体像在刹那间灌进强风烈焰,她毫无依附之力,恐惧的大叫一声,发现眼皮再也睁不开。
“这是怎么回回事”苒苒双腿无力,长发乱扬,屈膝瘫下,头脑在瞬间昏沉,视线逐渐变黑。
四月天独家制作。--
天空在旋转、旋转、旋转。
苒苒勉强撑开眼皮,她的头好疼,浑身都痛得不得了,像是整个人被摔出,又狠狠的在半空中被甩了几十个大圆圈似的,连皮肤都有隐隐的痛感。
她努力的坐了起来,揉揉疼痛的太阳穴,发觉自己暂时失去辨别方向的能力,她不在飞机上,而是坐在一片荒野,身上则沾满了野草。
“这算什么?难道我碰上了空难?”苒苒对着荒野喃喃自语,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没错,这是荒野,尽管她头晕目眩,但天边那一轮西沉的红日还能让她看清四周的景象。
这是一处广阔的草原,远方有石块彻成的高大城墙,石柱林立,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连点人烟都没有,红棕色的天空倒有几只鸟类在盘旋打转,一股淡淡的香料味传进苒苒的鼻息闻,薄暮黄昏,她闻不出来那是什么香味,倒是红日已逐渐下沉到树梢后头去了。
苒苒吸了口气,要自己镇定下来,想想遭遇空难时的基本常识,但很可惜,此刻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不容易她才想起要检查自己的身体,连忙翻起一只袖子,顿时她内心一阵哀鸣,哦,老天,惨不忍睹,不仅是手、脚,她全身的皮肤儿乎都被一种尖叶割出一道道的血口子。
她紧咬着下唇,发现喉咙干干的,无法放声大喊求救,瞬间想到自己的脸颊,该不会已经毁、毁容了吧?
“噢,不要吧,遇到空难已经够惨了,千万别让我连长相也保不住”苒苒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喃喃自语着,不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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