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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姐儿看着一手抓着笔,一手握着奏折的魏明煦愣在原地,脸上也是沉寂得几乎没有一丝表情,跟自己当初玩的时候那种惶恐害怕和新奇有趣的感受,似乎是不同的。
九姐儿陪着魏明煦愣了好半晌,瞧着魏明煦波澜不惊的面容,好半晌,才打破沉默,对魏明煦道:“爹爹要不要去吃饭?”
说着,上前接过了魏明煦手里的笔和奏折,要扶着魏明煦往桌边走。
可膝盖不能打弯的痛苦,让魏明煦起身,甚至坐下都显得无比艰难,他拿着勺子,从眼前的汤碗里盛了一勺粥,却因为手臂不能弯折而根本就送不进嘴里去。
魏明煦直着手臂,端着一勺粥,再次僵在了原地。
那一刻,他心中忽然发疯似的想林芷萱。
想他的阿芷。
想秋日草原,与他一同在湖边对着流萤许愿的阿芷。
想初春树下,与他对坐作画的阿芷。
想盛夏湖中,窝在他怀里与他执手垂钓的阿芷。
想金陵石林,与他一同死里逃生的阿芷。
想曲阳客栈,对他拼死相护的阿芷。
想那个对他说,“女扮男装,你也”的阿芷。
当他老了,当他老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当他的手不能弯,腿不能折,眼不能看,耳不能听的时候。
当眼前所有的色彩都化作模糊的光影,当随便一个奴才都能欺凌到他头上,当他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像魏明泰当初一样无助的时候。
他谁都不能相信,只盼着自己的子女能围在自己榻前,只盼着他的阿芷,能抱紧他。
一个人越强,越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越是能掌控一切,当他看不见听不到的时候,那种冲击就越强烈。那种无力感,就越浓郁。他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可是岁月,可是年纪,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哪怕是他经天纬地的魏明煦,哪怕是他这个引万国来朝的摄政王。
从来都没有这样一刻,让他那样地怀念他的阿芷。原来当摒弃一切凡尘俗事,抛去一切杂念,当他失去所有,当他老得动弹不了的时候,他心中最想念的,最放不下的,不是大周朝的万世江山,不是自己未完成的夙愿,竟然只是一个能陪他朝朝暮暮的阿芷而已。
或许,他从前割舍不下的夙愿,他曾经义愤填膺的抱负,原来真的早在几年之前,就已经完成了。
“爹爹?”九姐儿瞧着一言不发的魏明煦,试探地唤了一句,“爹爹要吃饭了吗?我给爹爹解开。”
魏明煦却并没有动,只是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对九姐儿道:“你们先回去吧,爹爹一个人坐一会儿。”
九姐儿和朔哥儿对视一眼,并没有多话,只默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听话地退了下去。
九姐儿乖巧地给魏明煦合上了营帐的帘子,只看着昏黄的灯影下,自己印象里那个永远从容伟岸的父亲,眼上蒙着纱布,静静地坐在点着一盏孤灯的桌前,显得那样寂寞,孤单。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