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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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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与她本来就不该有交集,翔韫从小养尊处优、过著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如何能适应一般平民的市井生活?

    他沉下脸,一脸沮丧。“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

    聂云棠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心口莫名抽痛著。

    她在乎翔韫、爱翔韫,舍不得更放不掉,但现实她无法不顾及现实面呐!

    翔韫递了个眼神给她,说得赖皮。“反正我心里有谱,这辈子你甩不掉我的。”

    她思绪紊乱地抚著额,不禁恍惚起来。

    早些前她为他究竟爱谁而患得患失,现下确定了他的感情,她却为他的执著头痛万分。

    她怎么值得让他抛却一身的骄傲与尊贵呢?

    不像她一脸混沌的懊恼,翔韫的思绪反倒清明。“好了,你就甭想了,你的身子还没恢复,我扶你上床睡一会儿。”

    聂云棠顺从地躺上榻,不断在心里幽幽自问,这样的她能为他做什么?

    暗暗将她郁闷的模样捺人心底,临离开前翔韫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噙著泪,愣了好一会儿,才捉起他的手,轻轻写下“聂云棠”三个字。

    “我记住了。”他俯身轻啄她的唇,靠在她耳边低喃道:“你什么都不用给我,只要给我幸福与快乐,就够了。”

    心猛地一凛,她轻轻地闭上眼,因为翔韫一句话,泪水泛滥成灾。

    ***

    养伤这段期间,甚少有人到“咏月苑”叨扰她,她无心细思其中的原因,倒是得了空悄悄走了一趟“汲心阁”

    最后魏岚心要她带句话给腾铎魏岚心问腾铎,几时要还她恩情?

    聂云棠不解他们的恩怨,只知道是时候找腾铎长谈了。

    她一进书房,便见腾铎埋在桌案前,整理喜宴名单。

    腾铎一见到她有些诧异,瞬即便神色自若地问道:“身上的伤好了吗?”

    她颔首,拣了张椅子坐下。“我想,要怎么处置我,你心里已经有数了,是不是?”

    伴下笔,腾铎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好半晌才道:“同我说说你娘吧!”

    她不明就理地瞥了他一眼,眸底闪过一抹微乎其微的悲伤。“没什么好谈的。”

    腾铎望着眼前这一个无缘的妹妹,心里掠过一抹怜悯。

    即便她的娘亲终究没有入府,他却无法否认她与豫亲王府斩不断的血缘。

    “那你想同我说什么?”

    “心姐问你,几时要还她恩情?”

    腾铎轻拧眉,忽地想起,当年到“汲心阁”接善若水回府时,魏岚心那段充满玄机的话。

    他眸光略沉地反问道:“汲心阁是倚青会的京城总部?”

    她怔了怔,定定地瞪著他没回答。

    瞧着她戒备的神态,腾铎眉眼微挑地又道:“怎么个还法?”

    “把名册还给我。”若不是中了他的埋伏,她早把名册带回覆命,现下也不致于把自己弄得一团乱。

    他不假思索地开口。“放心,只要‘倚青会’不做出危害大清的事,我绝对不会把名册交给朝廷。”

    “卑鄙!”

    腾铎俊眉微挑,似笑非笑。“你这词倒新鲜。”

    她斜著睨他一眼。“谁知道你会不会守信诺。”

    “彼此彼此。”腾铎深深地瞅著她,不愿多辩地开口道:“你懂我这一回让步要背负多大的责任。”

    顿时两人皆无语,沉韫的气氛仅剩烛火燃炽的细微声响。

    好半刻聂云棠出声打破了宁静。“我问过会里的人,他们说腾玥离开‘倚青会’了。”

    未料到她会主动提及,腾铎急忙地问道:“她上哪去了?”

    强烈的罪恶感袭来,她轻蹙著眉,脸色难看地说:“她在会里的事我并不清楚。”

    腾铎闻言心里难免失落,腾玥不会武功,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流落在外,会不会被人欺负?

    一时间腾铎极难掩饰忧心忡忡的感受。

    捕捉到腾铎的担心,她却无法掩饰心里淡淡的怨怼与嘲讽。

    毕竟血浓于水,腾玥才是他真正的妹妹呐!

    她仰首,痛苦地阖上双眸,一时间,心头泛起浓浓的倦意。“你放心吧!腾玥福大命大,我相信她不会有事的。”

    她终于明白,心里那一柄名为仇恨的剑,在她一再心软的同时,已无法刺伤敌人,反而将自己刺得遍体鳞伤。

    “谢谢。”腾铎这五味杂陈的一句谢吐出口,竟让人感到万分惆怅。

    即使看不见这命运的转轮,但终究是把他们这一挂人牵扯成网,并不是逃避便能看清命运的轨迹。

    眼前这个妹妹,让他头一次痛恨起阿玛的不专。

    “你不用担心,我会退出组织、会离开翔韫。”误解腾铎沉思的神情,她神情怅然地望着腾铎说。

    他讶然瞥了她一眼。“为什么?”

    她只觉得心里直发苦,涩得想要掉眼泪。

    聂云棠咬著唇,想一笑置之地说出洒脱的话,偏偏自嘲的笑容挤不出来,开口的语调反而破碎得紧。“他不够清醒。”

    腾铎垂眼思索了一会子,睇了她一眼。“他只要你。”

    她深吸了口气,以著刻薄冷淡的语调,切断那不该属于她的亲情与爱情。“我不奢求不属于我的大哥别了!”

    语落,她意味深长地再看了他一眼,静静转身离开。

    那一句几乎要揉进冷风里的“大哥别了!”揉著她脸上痛楚的情绪,让腾铎心中一痛。“等等!”

    他追出门,无奈,顷刻间漫落风雪掩去他不忍的柔软语调,而聂云棠失魂似的孤寂身影已消失在飞雪飘扬当中。

    ***

    当翔韫得到聂云棠离开王府的消息,慌忙地失去了往日清雅如风的温文气度。

    在几日苦寻不到的情况下,翔韫终在腾铎的指点下,直奔“汲心阁”

    一早风雪下得急促,暗无天色的阴阗让街上几家铺子拉上了门,摆明了不做生意。

    难得觑得一日空,魏岚心却得不了闲,大清早便披著暖裘,拯救自家几乎要被敲破的大门。

    她应声打开门,眼底映入翔韫被雪淋得一身湿的狼狈相,不由得打起了伞欺向前道。“贝勒爷,今儿个天候差得很,铺子不做生意。”

    翔韫伫立铺子前,置若罔闻。“我要找棠儿。”

    她怔了会,半晌才淡然一笑地打起迷糊仗。“贝勒爷,您真爱说笑,我这儿只卖书,不卖糖”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不为所动,固执的表情,表明了不轻易让步的坚决。

    魏岚心翻了翻眼,瞧着他眉上、发上冻了层薄霜,哀声叹气地道:“爷儿呀!您是存心跟我这寡妇的小书铺过不去是不?您要有个闪失,我可赔不起呐!”

    天可怜见,她可是受人之托才耐起性子扮黑脸。

    “见不到棠儿,我就站在这里不走,若我真冻死了,就用你铺子里的书来祭我。”翔韫杵在“汲心阁”檐前,颀长的身形站得可比铺子旁的樟树还挺。

    他那坚决的神情透露著“没得商量”四个字。

    魏岚心惊骇莫名地看着他,这该死的文书生竟然威胁她?若换做她以往火爆的性子,她可是会操起扫帚,先打断他的狗腿再说。

    只是她毕竟上了年纪,再加上为了组织,几年磨练下,性子已圆融内敛了许多。

    “呸、呸,贝勒爷可别下套儿让我这寡妇背上谋杀的罪名呐!”魏岚心忙不迭地开口。

    他颇具雅量地开口。“放心,我不会牵连你。”

    顿时凛冷的空气里流动著不寻常的气息。

    魏岚心没辙地叹了口气,她该感谢他的海量吗?

    “总之见不到棠儿,我不会走。”寒风阵阵凛冽入骨,逃诔得极,此刻他的嗓音已有此一哑。

    唉!真不明白她的小书铺怎么尽同这些王公子弟犯冲,先是腾铎为了寻善若水半夜来敲她家大门,现下又来了尊贝勒爷,固执地硬要向她讨棠儿。

    澳明儿个她得请老太爷差个人来铺子里堪舆风水呐!

    “要不先进来煨暖吧!”结束一脑子的想法,她于心不忍地道。

    “没用的,我被个笨女人伤了心,就算现在丢进火盆子里,也温暖不了已凝结成霜的心。”

    魏岚心倒抽一口气,根本无计可施,直接伏地投降。

    始终躲在门后的聂云棠咬著唇,双眸冒出又气又急的激动水光。

    这死脑筋的笨蛋!他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

    终于管不住心头为他沸腾的心疼,她冲出书铺外,毫不犹豫地甩了他一巴掌。“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清醒呐?!”

    没料到她会突然冲出来,翔韫一个闪神,颀长的身躯被她突来的力道击倒。

    “小心!”深怕他跌得狗吃屎,她一心护他地拉住他的手,与他一同跌进湿泞的雪地里。

    魏岚心倒抽一口凉气,马上退至门后,留给两人一个私密的空间。

    而另一头,那一对滚抱在一起的璧人可浑然不觉场合有什么不对,眼底专注得唯剩对方。

    翔韫率先打破沉默,抚著她的脸,急急地问:“棠儿,你没事吧!”

    “你一定要这么折磨我吗?”他掌上的冰冷,偎得她心碎,气呼呼招呼上他胸前的软拳,却无法阻止眼角的湿润迅速渗出。

    “别哭、别哭!我的亲亲好棠儿!你别哭呀!”翔韫失魂似地瞅著她久违的心爱人儿,不断为她揩著泪。

    “我都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来?站在雪地那么久,真准备冻死吗?”她贴在他的胸口,泄怨似的泪水将他袭卷。

    他努力地压下受伤的情绪,心里也不好受地委屈咕哝著。“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若不是谨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原则,他也想跟著她一起哭个痛快哩!

    “要你、要你做什么?你手不能挑、肩不能提,难道要我养你吗?”

    一离开他,她整颗心也绝望地坠入无止尽的茫然当中,每天看着迷蒙、幽静的雪,她整个人就快疯了。

    而他向来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特质摆明了掐住她的死穴,使出了卑鄙、下流的苦肉计,让她不得不为他心疼,继而弃械投降!

    他偷瞄了眼心情明显变恶劣的聂云棠,挺起胸膛做出铁般的保证。“我可以卖画、写字、当夫子,帮你种菜、砍柴、煮饭、洗衣,绝不让你受一丁点苦。”

    “我何必没事要个下人来气死自己?”

    他眼眸沉郁地望着她。“你要我吧!棠儿”

    “不要、不要!”

    为求佳人点头,他自信满满地游说著。“我的亲亲好棠儿!我很好用的,你要我,绝对不会后悔的!”

    “你好烦!”她有些火大地捂住耳朵:“我不听你说!”

    “好、好,我不说,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松了口气,兴奋地大叫。

    只是,他在雪地里站太久,以致一张俊脸冻得比死鱼还硬。

    兴奋的笑导致俊脸扭曲得可笑,聂云棠嫌弃地嗔了他一眼。“别笑了,笑得比哭得还丑。”

    “呜棠儿你笑了”

    瞧他笑得眼睛弯弯的,聂云棠感动得眼泪几乎要再一次夺眶而出。

    “你笨!不不值得啊!”“值得、值得,只要有你,一切都值得了。”翔韫在她耳边低喃著,抱著她的手因喜悦,微微颤抖。

    “我服了你,你这少根筋的贝勒爷!”她扬起笑,不逃了。

    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贝勒爷有一副最宽阔的肩膀、坚不可摧的强大意识,这世上,就算武艺高强的江湖侠士,也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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