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蒋贵媳妇忍不住抬头看了周韵一眼,心里暗惊道平日里这位奶奶何等温和忍让的模样,谁知她心思这样深沉,昨天自老太太下令后苏进家的、吴宏家的就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名为学习接管实则监视,她素日的那些心腹一个也不让挨边,连账本也都收了去,蒋贵媳妇有心发作,偏偏这些人态度一个比一个亲切,一个比一个和蔼,还条条是道地摆了一堆理由,说是不敢有负老太太所托要先熟悉下账务,也少给她添麻烦。蒋贵媳妇大势已去,争不赢又走不开,只得忐忑不安地团团转,一晚上连眼都没合,心急火燎得嘴唇上起了个大疖子。
周韵仿佛没看见她的窘态,只笑着叮嘱了几句,又要了府里花名册子,这才施施然回了房。昨日刚下过大雨,一路上树荫遮蔽,倒也凉爽。
房内早换了纱窗,室内熏着薄薄的薄荷香,清新怡神,周韵换了轻便的家常衣服,安静坐在桌边翻着册子。露桃捧来一盆冰镇酸梅汤,细白填青花的瓷盆凉润如玉,乌紫泛琥珀色的酸梅汤亮晶晶寒沁沁,淡淡散着白色凉气,盆外密密一层凉水珠,暑天里看得人心里霜凉,口舌生津。
秦楚县下辖不周山崖脚一带,因崖下阴润适度,土质松厚,乌梅树生长得非常茂盛,所结梅子个头硕大,尝起来特别酸甜可口。每年梅子成熟时,秦楚县都把最顶尖的好梅子大筐大筐送去武兴城里的璐王府,为那些远离京城、不适应此地湿热气候的贵人们解暑。蒋家身为当地乡绅,在附近也有大片田地和山林,其中一座山林单种着乌梅,是而每年自家享用的梅子也不比贡入王府的差多少。
乌梅、甘草浸泡一个时辰,用当地特产的一种陶钵,放入浸泡过的乌梅、甘草和陈皮及少量山泉水煮开,再放入浸泡了糖桂花的泉水和若干山楂,小火细细地煮上一个时辰,滤入容器内晾凉再放入冰盆里,靠着冰的凉气将酸梅汤禛凉,有爱冰饮的,直接在饮用时加些冰块进去,味道更是绝妙。
这些材料都是极寻常的东西,但是其中各色材料的比例想要掌握好而熬煮出最恰当最完美的味道却并不容易,再加上并非每家每户都有能力修建冰窖,能在夏天喝上这么一碗酸梅汤对常人而言实在是个奢侈享受。
露桃把酸梅汤盛进小瓷碗里奉上,周韵自用了一碗,又问:“让每天送些酸梅汤和新鲜果子到几位老妈妈房里,可照办了?”这吩咐原是由弦歌执行的,如今换了人,周韵照旧要问一问。正房伺候的几位妈妈都是有身份的人,周韵素日就待她们不同,如今这时期自然也不能怠慢。
露桃道:“每天都嘱咐一遍厨房,都没断过。”周韵点头,又道:“老人家本不宜多吃冰饮,可这天气太热又怕中暑,每次别送太多,等过了最热的时候,就断了这个单送些凉水湃的新鲜果子去。”露桃目光闪了闪,点头应了。
一旁正在黄铜熏炉里添熏香的佳玉笑道:“早听说奶奶恩宽德厚,对下人都十分体恤。这些老妈妈们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碰上了个好主子。”她这几日相处下来,见周韵一直恬淡温和,纵然有些错处也从不打骂,心里便放宽了心,平时也能和她说笑几句,气氛也更融洽了。
周韵翻过一页名册,笑道:“这些老妈妈们都是照看过二爷和我的,不说苦劳,纵论年纪也该敬三分,这些不过是些许小物儿罢了。”露桃又为她盛了一碗,周韵笑道:“好了,这些够了,你们两个也忙了一上午了,先去歇着吧,有事再唤。这些汤也拿下去分了,放暖了就走了味了。”露桃和佳玉两个道了谢,依次出了门。
她们两个也没敢走远,只去了隔壁小厅里坐着,此时门窗都大开通风,周韵在那边叫一声,这里便能听到。
托盘里半盆酸梅汤,犹自吐着凉润白雾,乌梅的酸香扑鼻带着淡淡陈皮山楂酸和甜甜桂花香,闻着就十分可口,盆里一个白瓷勺,并没有准备多余的碗。佳玉笑眯眯道:“劳烦姐姐去取两只碗来,咱们好享用这个。”露桃也不计较,点点头自去取碗。
同院的点心房内就有备用的餐具,露桃去取了来,此时将近中午,日头最毒,暑气最重,她走动一会就大汗淋漓,待迈进了小厅,一眼看去便怔了一下,佳玉依旧笑眯眯坐在桌前,她身前放着的那酸梅汤盆却已经空空如也,露桃慢慢走到桌旁,面上隐隐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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