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最着急的。
蒋小玉忙摆手:“我跟屋里的丫头都吩咐了的,而且这个点也没人会去我那儿。再说,”她忐忑地瞅了瞅蒋世友,“老太太应该是知道我来这儿的,我和秦妈妈说过了。”蒋世友睨她:“当真?”
蒋小玉捧着一双小手边作揖边忙不迭点头。蒋世友终于在这个一见如故的妹妹身上找到了一点欺负妹妹的大哥哥感觉,他笑了笑,点头道:“那我答应。”
走廊远远一阵碎步声,蒋小玉眼光一闪,低声问道:“三哥哥,那位刘大夫的丸药你还在吃么?”
蒋世友心里一顿,自从头上伤口好了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药了,这话问得倒有些奇怪,他想了想:“没吃了。”蒋小玉眼眸亮晶晶的动了动,忽而弯唇一笑:“那也好,是药三分毒,总归还是饮食调养的好。”
蒋世友瞧着她有些高深莫测的笑,突然有些怪异的感觉,正想细问,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大大咧咧喊着:“四小姐,四小姐。”帘子一掀,一个双鬟的黄衣圆脸小丫鬟蹦蹦跳跳跑了进来,见了蒋世友,她愣了愣,接着畏畏缩缩地行礼:“三少爷好。”
蒋小玉呵呵一笑,跳到地上给蒋世友福了福:“今日多谢三哥哥的款待,我这就回去了。”蒋世友见她戛然而止,也不勉强,笑道:“四妹妹有空再来。”
蒋小玉挑挑细长的柳叶眉,笑道:“既然三哥不嫌弃我聒噪,那我肯定还会来的哦。”说着笑嘻嘻地走了。
雅意跟出去送蒋小玉。蒋世友自己慢吞吞挪到了卧室的软榻边,那里正放着撒了艾叶和红花的木盆,旁边地上是个水壶。
此刻房里无别人,蒋世友便自己动手倒水在盆内。夏天的温度高,这壶滚水放在地上许久仍然是热气缭绕,干枯的墨黑色艾叶和焦棕的红花在热气腾腾的清水中缓缓舒展,颜色渐渐鲜艳起来,墨绿的叶,干红色的花。等到热气散去一些,水温比较适宜,蒋世友便脱掉鞋袜,将脚浸入水中。温烫的水裹住双脚,腿脚上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隐隐热气从脚底直达心肺,虽然热出了汗水,但身心舒爽。他徐缓地叹了口气,慢慢闭了眼向后靠在榻上。
正舒服地享受着,眼前的光线忽而被一团淡淡阴影笼罩,一块细绢帕子轻柔擦过额角凝结的汗滴。蒋世友睁眼一看,并不意外地看到眼前是周韵的笑脸。她缓缓收回手,笑道:“三爷可舒服些了?”
蒋世友点点头,又道:“四妹妹回去了?”蒋小玉的来访,必定瞒不过周韵的耳朵和眼睛,她说的不能告诉三嫂,也许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周韵含笑点头,又道:“四妹妹今天早晨就说要过来看你,我想着把后头园子收拾好了再邀她来的,谁知她和三爷兄妹情深,竟自己过来了。幸好一路上有人照应,路又近,没出什么岔子。”果然是小孩子赌气。
蒋世友想了想,把蒋小玉告诉自己的话说了一遍,又道:“既然祖母心情不好,我们就去陪她说说话。”周韵眼眸微闪,笑道:“四妹妹果然是个孝心虔的人,也不枉老太太素日这么疼她了。我等下就交代下去,叫备好马车,明日三爷和我一同去请安吧。”蒋世友点头表示可行,说到请安,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此时便趁机问了出来:“不是说请安是一家晚辈都去的么?怎么每次都不叫上我?”
周韵顿了顿,犹豫着说道:“之前三爷身体不好,早起易伤精神,所以老太太特地吩咐了说不必去请安了。”这话半真半假,实际情况是两人婚后第一次请安,结果蒋世友回来就感染了风寒,一病大半个月,搅了个天翻地覆,老太太暗地里咬牙切齿骂了半个月的白虎精后便传话说让孙子不必再请安了,只要孙媳妇去就好。但这话显然是不能当面说清楚的。
蒋世友恍然大悟,忙道:“既然如此,我如今身体也恢复了,以后的请安我和娘子一起去吧。”周韵有些惊讶地盯着他,问道:“这是为何?”蒋世友笑道:“伯娘他们一大家子人,娘子只有一个人,岂不是形单影只?”
周韵听到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愣了愣,忍不住扑哧一笑:“这是什么歪理?”蒋世友看她笑得灿烂,也跟着笑了。
屋内笑声阵阵传来,屋外屏风边的角落处,弦歌有些为难地看着眼前的雅意,压低声音唤道:“妹妹……”
雅意手上捧着个漆雕小茶盘,盘里两盏茶发出轻微的颤声,她眼睁睁看着卧房的方向,嘴唇被咬得发白。弦歌看着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不免又担心她又怕她突然发作起来,忙劝道:“妹妹,你这是何苦……”
雅意突然收回视线,狠狠瞪了弦歌一眼,把手上的茶盘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