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正道。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旅馆?”
柯蒂斯想了一下。他是从飞机场直接来德莱凯尼根的,还没来得及在河对岸他订了房间的那家旅馆里登记。据他所知,他是唯一一个看见布里斯和施蒂利小姐在那天晚上六点钟偷偷地上了楼的人。一个小时之后,柯蒂斯看见了谢尔特,于是整个晚上都在等谢尔特动手。
“是莱因河畔克拉夫特旅馆,”柯蒂斯说“我可以很容易地走着去。”
“好吧。”警官站了起来。“你很走运,柯蒂斯先生。”
“你是说我?”
“我是说你。”
他看着警官走了。他说的没错。柯蒂斯的确有福气。多亏了施蒂利弗的长枪管,38的子弹一直沿着稳定的弹道旋转,没有乱动,所以干净利落地穿过了他左臂的肌肉,只留下了一道不到一英寸深的血肉模糊的弹沟。实习医生烧好伤口,用四针蝶形针把伤口缝上,然后把一切都彻底地包扎起来,就像埃及的高级祭司把去世的国王制成木乃伊,放到太阳船上,送他上最后的旅途。
柯蒂斯慢慢地走着,想着,沿着布鲁门雷因回德莱凯尼根。现在是凌晨两点。他刚才给警察编的故事是,他看见一个人溜出旅馆的地下室,样子鬼鬼祟祟的,他,柯蒂斯,正好路过,便在那个人上那辆米黄色大众车时招呼了他一声。那个人朝模范市民柯蒂斯开了一枪。仅此而已。
不提ubco和布里斯很容易,柯蒂斯想着,在德莱凯尼根旅馆的门口停住脚步。但是谢尔特后半夜会不会也不去想ubco和布里斯了呢?他是就此收手,还是会再回来?不大可能回来。
柯蒂斯左臂的疼痛让他的脸都缩紧了。他沿着街走到桥边,慢慢地,为了保存体力,散着步过了莱因河桥,朝小巴塞尔走去。克拉夫特旅馆是一个热闹的小地方,临着河。在桥上走到一半时柯蒂斯停了一下,他可以看见克拉夫特旅馆的户外花园餐厅,现在已经关门了,椅子都斜靠在桌边。过一会儿,如果他们给他留了房间的话,他就可以在楼上的一间屋子里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他转身看着布里斯套房在顶楼一角上的窗子。真他妈的蠢,把她带上楼去。如果布里斯就是这么控制他的感情的话,他在这个位置上再干二十四小时就得被帕尔莫解雇了。
如果他尽职尽责的话,柯蒂斯对自己说,他应该给布里斯打电话,让他尽快把她从房间里弄出去。但是他毕竟不想搅了这对情人年轻的梦,而且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搅了这幽会,他的老板帕尔莫也不会感激他的。布里斯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的,这个大笨蛋。
笨虽笨,他却像头倔驴似的不要人帮他。如果他不是今天早上往法兰克福给柯蒂斯打电话,他就很可能面对拿着手枪的谢尔特和逆来顺受的马吉特-施蒂利而陷入一团糟的境地。八成是这样。
柯蒂斯靠在桥栏杆上休息了一会儿。似乎可以肯定是谢尔特在布里斯的啤酒里面下了麻醉药,并且搜查了他的行李。很明显这个王八蛋没有找到足够的情报让迪耶特-施蒂利满意。这你不能不服帕尔莫,他坐在鲁加诺,编着他的蜘蛛网。如果他想让一个行动保密的话,那可是滴水不漏。
柯蒂斯又感到伤臂的疼痛了。实习医生说不准,可能一个星期就可以打开绷带,换上小绷带?也可能是几天?柯蒂斯走下了桥。
一辆电车无声无息地从他后面开了过来,在他前面一拐,飞快地驶向小巴塞尔。柯蒂斯的目光跟着电车走了几个街区,看见一辆车顶有旋转蓝灯的车突然横穿街道,电车停了下来。
柯蒂斯加快了脚步。他沿着格莱分街朝克拉拉广场走去,那辆警车就悄没声地停在那里。当他走到那里时,看见两辆车,顶灯还在转着。两辆车停成一个角度,在克拉拉格拉本街的一座大百货公司外面形成个路障。百货公司的窗子现在还黑着呢。
他走到一百码的距离时,看见了那辆米黄色大众车整齐地停在马路边,两道门都开着,警察蜂拥而上,闪光灯也闪了起来。柯蒂斯本能地走进一个门洞里,可是来不及了。十五分钟前给他录口供的那个警官看见了他。他溜达着走了过来,身材高大,性情温和,但绝对是面无表情。
“他是你的同胞,柯蒂斯先生。”
柯蒂斯皱了一下眉头。“那个——?他——?”
“死了。”
当那个警官吐出这个字眼的时候,眼睛里射出冷峻警惕的目光。他的发音有点儿像“撕了”
“老天。你说他是美国人?”
警官缓缓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在柯蒂斯的脸上搜索着什么。
“他就朝自己开枪?”柯蒂斯问道。
警官的脸突然一摆,似乎是对柯蒂斯失去了兴趣。“不是开枪。”他说着,转身带着柯蒂斯来到车旁,轻轻地把其他警察推向一边。“看见了吗?”
柯蒂斯朝米黄色的大众车里面看去。谢尔特的瘦胸卧在方向盘上。他的脸看上去很平静,眼睛睁着却不是瞪着。似乎没有血。
“可怜的人。”柯蒂斯喃喃地说道。
“心脏不好,可能是。”警官说道。
“他死了多久了?”
“可能半个小时,或者更长。他是不是心脏不好,柯蒂斯先生?”
柯蒂斯摇了摇头。死亡时间给了他一个很好的不在现场的证据。在睡觉之前看来他还得再和这位警官走一趟了,不过他没有任何嫌疑。
“我怎么会知道,警官。”他这时说道。“有枪吗?”
“请你到那边等着好吗?”
柯蒂斯在一辆警车的保险杠上坐下来,看着他们例行公事地拍照、取指纹,然后把谢尔特的尸体抬出汽车,放在一个帆布担架上。另一位警官用一床草绿色毯子从头到脚把谢尔特盖起来。
柯蒂斯发现,这场面很奇怪,倒不是因为它看上去和其他的街头事故那么不同。让人奇怪的是一切进行得无声无息。没有警笛,没有喇叭声,因此也就没有旁观的人。警察们说话的声音低沉,就好像是殡仪馆打前站的人员。
他们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事情弄得越无聊越好。
运气好的话,他们甚至可以把我弄睡着了,柯蒂斯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强睁开眼睛。一对车头大灯转过街角驶进克拉拉格拉本街,朝着他就开了过来。车停了,然后轻轻掉头,又朝克拉拉广场方向驶得无影无踪。警察在忙着处理谢尔特,所以柯蒂斯是唯一一个看见这奇怪但可以理解的举动的人。
那是一辆美洲虎,这一点柯蒂斯可以肯定。颜色和他的柏帛丽风衣一样浅。硬顶篷e型美洲虎。车头两个主灯离地面很高,而且距离很近。停车灯也一直亮着。
美洲虎的车主一看见警察就掉头离开克拉拉格拉本街这个鬼地方,这没什么好指责的。
柯蒂斯打了个呵欠。除了那辆米黄色大众和警车之外,那辆美洲虎是他在巴塞尔街头看见的唯一一辆车。哦,当然还有那长长的绿色电车。
他盯着谢尔特的一只手,警察不小心让它搭拉到鹅卵石路面上。心脏病?
柯蒂斯突然很想问问他们是否在谢尔特的身上找到了针眼。倒不是说他看上去像个瘾君子。但是死得也太干净了。哪怕有一个针眼都能说明问题。那种普通的、无所不能的西西里式血栓,只需一个针眼就可以在血流中弄进几cc的空气。一种干净的死法,而且,显然有人要谢尔特死。那辆美洲虎里的人知不知道点儿什么呢?
柯蒂斯坐在那里,安静地抚摸着他的胳膊,想着这到底是结束呢,还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