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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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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涛瞪着眼前这个异常的室友,心里惶惶不安地暗自嘀咕。

    该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听说他拉着那个冷冰冰的电脑女孩去了林地。他想起那个女孩冰冷得可以杀人的目光,怀疑常朗怎么会有这种非人的勇气。可是怎么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神游太虚,坐在桌前光是发呆不说,还时不时傻笑两声,有够吓人的!

    “嘿嘿嘿!”又来了,间歇发作,天!这次连脸都红了!

    钟涛探到他眼前,伸出五指晃晃,没什么反应,还是傻愣愣的。

    “喂!”实在受不了他的傻样,钟涛揪住他的衣领大叫出声。

    “哦?”他终于醒过来,浑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涛涛,有事吗?”

    “是你有事吧?”钟涛没好气地吼道“你是不是被那台电脑把脑袋弄坏了?”她是不是在他的脑袋里输入了新程序,让他回来就变傻,已经吓跑了好几个来串门的同学了。

    “我没有事啊!”他摸摸自己的脸“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胸口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流动着,蠢蠢欲动又呼之欲出。这暖流让他正愉悦得想要大声笑出来!

    想想看,她还真是挺像一台冷静的“电脑”的,又傻呵呵地笑了。

    我倒!钟涛简直快气炸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单细胞的动物。

    “涛涛!”常朗忽然把他耳朵拉下来,刚要说什么,钟涛就吓得一蹦老远,顺手抄起门口的扫把挥舞着防身。

    “你你你!变态!我可没有这个癖好啊!”难怪他一直都不交女朋友,原来是有断断断——断袖之癖!

    “你才是变态啦!”常朗又好气又好笑。他以为他想干什么“我想问你个问题!”

    钟涛这才安下心来,扔下扫把走近他:“说吧!这儿有钟老师做专门辅导。”

    “嗯”常朗想了想,才问:“你见过上等美女吗?”

    钟涛抓抓头发,被难住了。一般越是像这种new hand,越容易问倒久历情场的老手。

    他自创的美女理论,原来是常常挂在嘴边,随时见到女孩就试着实践的,但是自从他遇上了那只含羞带怯的小鹿,无论多么艳丽的姿色都无法再打动他了。

    常朗没事问这个干什么?他暗忖着:奇怪,这家伙开窍了?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美女分三类——当然,所有的女生都是美女——下等美女外表绝艳内心狠毒;中下等是胸大无脑,换言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中等美女是温婉柔顺、宜室宜家的中国传统小女人;中上等是又美又有个性的那种;至于上等美女,就可遇不可求啦!”不过他很有幸,老天没有让他等太久就让他找到了自己的“上等美女”

    “那么上等美女的标准是什么?”他追问着。

    “这么说吧,每个人的结论都不一样。”反正说得太专业了他也不懂。可是下面一句回话,差点让他晕倒。

    “今天我见到了!”常朗开心地说,无论从哪一方面,她都无懈可击。

    钟涛那颗一向比风车转得还快的脑袋,有那么几秒突然停止运作了!

    他瞪着常朗朦朦胧胧的神情,还带着少男腼腆的脸红,半晌,才神情古怪地说:“你爱她——才会觉得她是世上最美的,最没有缺点的上等美女!”

    常朗惊愕得半天合不上嘴。倏地,他兴奋地一跃而起,当场给了钟涛两个大大的拥抱,热烈得几乎要闷死他。

    她长在乡下,那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古老而且封建。

    男孩子上完小学就算很有知识了,而大部分的女孩根本就没有上学的机会。她的母亲虽然也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姑娘,却很早就意识到了惟有拥有知识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咬着牙,用全部的心血供养女儿读书,一直到她十五岁时,终于因为长年的积劳而成疾,撒手人寰。

    她想起母亲悲惨的命运,不由得心中一痛。

    在很小的时候,她还记不得父亲的模样,那个男人就丢下了她们早早生病死了。年纪轻轻的女人丧了夫,这在乡下是何等的大事!就算她一直跟在母亲身边,也无法想象在那个严酷的封闭环境中,性格柔弱、整天忙忙碌碌的母亲到底忍受了多少痛苦。

    没有父亲的小孩是注定要受欺负的。一个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而奋起反抗的倔强女孩,又会遭到多少人的耻笑和白眼!

    她有些好笑。父亲一家因为她是女孩而不承认她;母亲一家又认为死了丈夫的女子也属于夫家,拒不肯收留她。她就被双方推来搡去,艰难地在夹缝中生存。

    乡下还主张着“女子无才便是德”深信只有谨守本分才是女人的命运。老人们对她们母女俩大为光火,只因为她母亲坚持把她送到学校,送进只有富贵人家的男孩子才上得起的学校!

    十五岁时,母亲怀着人生惟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没有实现的梦想病倒了。她似乎已经意识到,女儿今后必须靠她自己了。她含着泪,握着她冰凉的手,只来得及说最后一句话:“杏儿,你要做——人上人”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一直以来,她坚守着母亲临终前的遗言,发誓要完成她的心愿,代替她反抗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彻底地同命运说“不”!

    四年了,她做了无数的工作,忍受了所有苛刻的境遇,清除了所有挡住她求学的障碍,才考进了c大,从那小地方脱颖而出。她甚至还是那儿的第一个大学生!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准确地说是震怒了!他们无情地收回她们原来的房子,将她赶了出去。她呢,只带着随身的衣物就冷笑着离开了那里,义无反顾地踏上通往c大的路。

    她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她也没有机会跟什么人说话。周围的小孩只会听从他们父母的教唆“不许跟那个杏儿玩,没有父亲的小孩心思都不正”乖乖地对她退避三舍,另眼相看。

    久了,她也就习惯了独来独往,甚至反而庆幸起没有人打扰她。严酷的生活逐渐灭杀了她的本性。

    她就像一棵久经风霜侵袭的小苗。虽然挺过了难以忍受的艰难,争取到了自由的生长空间,但是各种伤害已经深深地,在它身上烙下了印记

    耿信涤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背后的小尾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她能拿他怎么办呢?用冰冷的眼神赶他走吗?他从一开始就免疫;开口叫他滚蛋吗?她虽然冷漠但还不至于没有礼貌。

    她不停地为自己找着理由,坚持不肯承认她已经无法漠视他的笑容、他的热情和他身上淡淡的阳光味道。

    “杏儿,”他不知什么时候沿用了她母亲的称呼,而且还十分自然,令她无法拒绝“我们去吃午饭?”一脸单纯的期待,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我没时间。”她硬硬地说。瞅着他失望的表情、委屈地扁着嘴,不知怎地,她竟然下不了狠心“吃晚饭吧。”“好的!”他脸上寂寞的表情顿时一扫而光,欢呼着大声嚷嚷“下课我来接你!”雀跃得一跳老高,完全像只不太受主人宠爱的小狗突然受到疼宠一样欣喜。

    她头痛起来,这不知是第几次答应他一起吃饭了。自从那天发过脾气之后,他不但没被吓跑,反而因为钟涛和林薇交往渐密的关系,自自然然地常常跑来。

    她不太能理解地瞪着他欣长又结实的身躯,热情开朗的笑容,又闻到了那种淡淡的阳光的味道。

    或许她今生都不会再提起那段令人心酸的过去了,她也没有必要再去回想痛楚的往事了。即使她不说,他明亮的眼睛也总是闪着柔柔的光,和浓浓的意。

    她竟然认为他是真正的——明白、理解、懂了

    朦朦胧胧中,什么东西明朗了起来。

    当那棵饱经霜折的小苗,成长到足够的结实、坚韧和挺拔,它就同样可以享受到那些高大英挺,生长茁壮的大树所接受的阳光。温暖的阳光会不断将灿烂的光芒传递给它,慢慢抚平它身上所有的伤痕。

    耿信涤还是很淡然,但是她不再排斥常朗慢慢地侵入她的生活——起码在表面上是这样。

    她总是会在早晨“碰到”常朗骑着那肇事的自行车,无意识地逛来逛去,见到她就马上快活地迎上去,一起很有默契地到林地里静静地看一早上书,然后送她回教室。中午他又会和正春风得意的钟涛拉着两个女生吃饭,林薇通常被钟涛神神秘秘地带走,下午再脸红红地回来。而她则和常朗在林地里,安安静静地解决掉一顿饭。

    或许是习惯吧,她没有告诉林薇和常朗,她还兼着好几份家教和钟点工,以供自己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每天上完计算机,她都会匆匆地赶往工作地点。

    常朗则对每天这样的安排显得心满意足。虽然她不说,他也能细心地体验出,她高傲的自尊不允许他再往前迈一步。

    直到有一天中午,她突然脸色大变,膝上的书忽然掉在地下。她脸色惨白地拼命用手按在腹部上,那里几天来一直在隐隐作痛,现在正剧烈地绞着她的神经。巨大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全身紧缩成一团。

    “杏儿!杏儿!”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抱在怀里,焦急地呼唤。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面色惨白,牙齿紧紧咬在下唇上,慢慢地渗出血来。只是为什么他的脸色同样苍白得没有血色?她张开嘴,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

    这是哪儿?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稍微动一下,腹部就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

    “你醒了?”是常朗又惊又喜的声音。

    她隐约记起刚吃过午饭在看书,后来感到肚子疼得厉害。

    “你得了急性阑尾炎,”常朗按住她想起身的念头,为她牵动了伤口而痛得蹙起的眉头心疼着“医生刚为你动了手术。”

    刚才他好害怕,她那么一声不响地昏迷着,脸色白得像是要消失一样。当他抱起她狂奔到医院,她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他多么怕她会有什么意外啊!

    “我没有请假”她虚弱地说。

    “林薇帮你请了。”钟涛和林薇现在正守在门外,体贴地让他在里面等她醒来。

    他握紧她的手,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眼睛里有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和许许多多她正在明白的东西。

    药性没有褪尽,她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从那天起,耿信涤便再也逃不开常朗了。事实上,她也不想再徒劳地和自己真实的感情对抗下去。从他无意中撞倒自己,固执地给她包扎伤口的那一刻,他的影子就已经无所不在了。

    出院的那天,常朗来接她。

    她不想让他见到自己栖身的小屋。那是间十平米的小破屋,只有一张房东提供的像大学宿舍里上下两铺的那种单人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个简陋的小衣柜,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洗手池。

    当然这样简陋的环境,代表着租金是很少的。事实上,她除了这间小屋,哪儿也租不起。

    但是常朗坚持要送她回去,因为他说不放心她的身体,这个理由她无论如何拒绝不了。

    他小心翼翼地轻扶着她,默默地穿过吵嚷的街头小贩、拥挤的小巷,最终停在一小排平房前面。

    她只顾着想着自己也捉摸不透的心事,没有瞧见常朗似乎别有内情的神秘微笑。

    他鼓励她:“开开门吧!”他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间房间?

    咬着嘴唇,她拿出钥匙,伸手推开了门。

    啊?!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环视着里面。绿色的窗帘,绿色的桌布,绿色和白色的方格床单这里好像是个生机盎然、生气勃勃的暖房!

    他跟在她身后,略微低了一下头——那扇门对他来说太矮了——举步跨进小房。

    “这是给你的礼物。”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柔柔的眼光中全是怜惜“我拿了你的钥匙”

    她呆愣着站在原地,无法适应这里的变化。

    常朗不安了起来,他又做错了吗?又伤害到她高傲的自尊了吗?他的眉头渐渐皱在一起,开始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张。他是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拿她的钥匙,又利用部长的身份向学生会要来了她寄宿的地址,看到屋里简陋的环境让他好心疼。

    他有些怕,怕她又会冷冷地说些什么。

    耿信涤不发一言,慢慢踱到窗边,把头埋在新的绿窗帘里,让常朗无从发现她内心的变化。

    “对不起,杏儿。”常朗着急了,他不是有意这样做的“我会把它弄回原样,非常快的!我只是换了一些绿色的布料而已”

    他的话硬生生地吞进了喉咙,因为耿信涤转过身,牢牢地将他定住了。

    “不,我很喜欢绿色,那是生命的颜色。”她轻轻地说。在她的心里,早已经流出了泪,这样的变化虽然迅速却好像是极为自然和令人期待的。

    这就够了!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让常朗喜上眉梢了。飘飘荡荡地,让他一下子就幸福得好像身在天堂!

    “这几天都是你在浇水吗?”耿信涤看着窗台上含羞草花盆里的土,还是湿湿的。

    “是的。”他欣喜地说,对她的毫不责备感到由衷的喜悦,小心地问:“是陈曦芙的那盆吗?”

    她点点头。

    他试探地看着她:“我们分别给她了两盆含羞草。她把我的带走,却把自己的送给了你。”笑了一下,难道这就注定了两个人的缘分吗?

    她不语,只是迎着他深情的注视,彻彻底底地为他的目光悸动着。

    迎面,他火热的呼吸一下子充满了她的周围,令她有些口干舌燥。他毫无保留的热情简直要让她烧起来。

    “杏儿,”他低低地说,低沉喑哑的声音里有着渴望“我爱你。”他专注地凝视着她,生怕她会露出不悦和冰冷。

    这三个字,他说得是如此自然和深情。

    她的心猛地一跳,又险些漏跳,感到脸上春色一片。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低下头,将他的唇轻轻地盖在她冰冷的唇上面,温温柔柔地轻吻上她。

    她没有拒绝。她本来有足够的时间推开他,或是赶他走,但她只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任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泄露了她的情绪。

    这一发现让他欣喜若狂,他用坚实的胳臂拥紧她,让她感受这淡淡的一吻传达的深深的情感。

    在这间简陋的小屋内,两个年轻的初识情滋味的少男与少女,彼此献出了自己宝贵的初吻。

    这爱情是个早产儿,但它却是活的,有着强而有力的生命力。

    在常朗的争取下,她辞掉了钟点工和几个零散的工作,只兼了几个家教。其实她在前几年里拼命地打工,已经稍有积蓄,加上母亲留给她的一些钱,她实在用不着再这样拼命——常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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