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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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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省委调查组结束调查,准备回省城。

    龙福海头天晚上设便宴为调查组饯行,市常委全班人马都到。罗成正在乡下忙,打电话说不赶回来了。龙福海要的就是这个独缺,他举杯对皮定中说:“我们常委一班人都在了,就差罗成没到,本来他该是我们一班人为你们送行的主角。”皮定中摆摆手:“他忙下乡,让他忙吧。他给我打过电话,说如果有特别的情况,他可以赶回来,我说不用了。”许怀琴是皮定中表妹,说话随便:“他不来,这个饯行不圆满。本来你们主要是调查与他有关的事,无论如何他还是应该赶回来,表明对上级组织尊重。”皮定中哈哈笑了,与众人碰杯:“今天市常委都来饯行,就有点小题大做兴师动众的意思。老龙、怀琴以后来省里的机会很多,我也还会经常到天州,礼节从简,彼此都轻松。”龙福海豪爽地说:“这次不一样,你是头次来,又关心了我们天州这么多天,常委一班人对你们非常感谢。”

    龙福海又指着马立凤说:“明天,立凤还要代表我们大家一路送你们回省城。”

    皮定中连忙摆手:“大可不必了。”

    龙福海说:“她这个秘书长不光兼办公厅主任,还亲自兼管着天州驻省办事处,这也是借着送你们,顺便去省城办点事。”

    第二天一早,马立凤来到天州宾馆皮定中房间,皮定中早把箱子都收拾好了,小苗也在。马立凤说:“龙书记和常委一班人马上都过来。”皮定中连连摆手:“昨天已经告过别,今天不必再来一次仪式。”马立凤说:“龙书记一定要来,常委们也都要送你们上车,我怎么挡得住?还是就差罗成一个,他能到就圆满了。”皮定中说:“他骑车下乡,忙他的吧。”马立凤说:“要我说,这点时间还是应该拿得出来的,坐上车两三个小时就赶回来了。”皮定中说:“不必多此一举。”

    马立凤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太照顾上下左右。这是您宽待下面干部,要是换了其他人,罗成这临走都不送一送,还真会以为他对调查组不满呢。”

    皮定中笑笑说:“人各有风格。”

    马立凤说:“他这个人确实与众不同。别人在乎的事,他不在乎。别人不在乎的事,他在乎。调查组调查有关他的事,临走他顾不上送。可是,一个关到监狱里的犯人,他倒想办法要去看一看。”皮定中问:“什么意思?”马立凤说:“他有一个小学老师叫严富道,教他写过几个字,因为经济犯罪现在关在天州看守所,被判了十五年刑。罗成想在他服刑前看看他,前几天专门让人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服刑走。你看,送调查组他没时间,可看一个犯人有时间,你拿他真没办法。”

    皮定中再有涵养,脸上也稍有些不快了。

    龙福海领一班人来给皮定中送行,他说:“还和昨晚一样,常委们都到了,就缺罗成。”皮定中上车招手:“后会有期。”

    马立凤另车相跟,送皮副部长等人去省城。

    二

    绕过大山,迎面看见黑三角,罗成扶住车停住了。

    一路上坡,除了叶眉缓缓开着摩托,其他三位大多是推着车上来的,这时已大汗淋漓。往下一路下坡,看见四面大山围着盆地,就是黑三角中心地带。山后还有山,黑三角地盘不算小。罗成看着一派浓烟滚滚,迎风闻着呛人的煤烟味,先皱了眉,他用手一指:“所谓的黑三角开发区,就是开了近千个小煤窑包围一个国企大煤矿,再就是遍地土法炼焦,就凭这糟蹋资源,破坏环境,就该否定它。”洪平安说:“这你可要慎重,这是老龙两年前当市长的头号政绩,他亲自抓的样板。”

    罗成眯着眼俯瞰着前面漫山遍野冒烟:“我在犹豫,捅不捅这个大马蜂窝。”

    罗成知道,只要一进黑三角,那算是没完了。他收不住,龙福海也收不住。半年多来,他来过黑三角几次,回去和龙福海争执了几次,常常他的问题刚出来,龙福海就堵上他了。用龙福海的话讲,黑三角开发区是他跑了好长时间省里才批下来的,又说开发区给市里一年多创多少税收,还说资源利用合理不合理、环境是否污染这些问题早晚会解决,不必大惊小怪。罗成一指前面的大下坡路:“现在只要一放闸,就杀进黑三角了。你们说,杀不杀?”

    叶眉说:“你早就准备杀了,为什么问我们?”

    罗成说:“我采取重大行动前,总要给自己提反对意见。你们说,这一阵下乡抓危房改造,成果怎么样?”洪平安说:“当然很大。”罗成说:“气势造足了没有?”洪平安说:“从解决天州机床厂问题,到处理补天乡牛大勇,又铺开来抓了一大片,你现在势头还行。”罗成沉吟了一下:“省委调查组走了,结论还没下来,眼前黑三角这个大马蜂窝摆在这里,势不足、力不足、气不足,都可以再绕开它。”紧螺丝先捡边缘好下手的拧,但紧遍了边缘好拧的螺丝,中间要命的大螺丝时候一到,也要敢下手。他只要一进黑三角,龙福海那里就会有消息,两边的弦就都绷紧了。

    搞不好,这就是半年多来自己要和龙福海真正的大摊牌。

    罗成又眯眼看了一会儿黑三角,拍了拍自行车骑上了:“箭在弦上不可不发。咱们闯黑三角。”

    一路下坡很快,前面跨路的拱形大门上,出现“黑三角开发区”几个大字,近了,看见落款龙福海。罗成说:“咱们闯进大门了。”又问:“魏二猛这个人怎么样?”洪平安骑在一旁说:“他是开发区区长、党委书记、管理局局长,还有什么总公司经理一人兼,在黑三角一统天下。他是魏国的侄子,但他不只跟魏国,四面八方路走得很宽,在天州是真正玩了个四通八达。”洪平安指着山上对面出现的几个大白字“做天州经济腾飞的龙头”对罗成说:“这又是老龙题的字。魏二猛花了几十万用石头砌在山上,买了龙福海来视察时一个高兴。你进了黑三角注意,到处是龙福海的题字。老龙喜欢题字,这也是魏二猛跑老龙的手法之一。”

    罗成点点头,他来过,知道。

    进了黑三角,罗成发现这里戒备森严。滥开滥采煤矿的现象比比皆是。矿工生产条件很差,他们说挖煤就是个玩命的差事。

    到了开发区办公大院,那里正在大兴土木。原来,魏区长请来的风水先生说大门开的方向不对,必须改向,否则会与魏区长的属相相克。并且施工期间,魏区长必须回避十天,还要断绝与这里的一切联系。如此,才能弃旧图新。

    罗成进了办公楼,迎面一幅很大的彩色照片,龙福海正气宇轩昂地视察黑三角开发区,簇拥的人群中,一个一表人才的高个儿年轻人正俯身对龙福海介绍情况。罗成知道,这就是魏二猛:“看着也是个有文化的嘛。”洪平安说:“医科大专毕业的。”

    罗成领着三人从一楼到五楼,每层走了一遍,逐个看了每间办公室门口挂的牌子,有几间办公室他还特意推门看了看,里边的人在说话打扑克。而后,来到二楼区长办公室。只有一个挺淑女的小秘书在,说:“魏区长外出了。”罗成说:“是不是躲风水去了?”小秘书眨了眨眼,没否认。罗成说:“区长走了,肯定也是局长走了,总经理也不在了,三位一体都去了,那你们副区长、副局长、副总经理呢?”小秘书说:“他们就在下边呢。”她指了指窗下院里人群。罗成说:“请他们上来。”小秘书看出来人不凡,小心问:“您是?”洪平安说:“你就说,罗市长叫他们。”小秘书睁大了眼,大概在电视上没少见过,算是认出来了,说等等,立刻跑下楼去。

    一会儿,呼呼啦啦上来七八个。正的不在,副的全来了。

    罗成说:“找个地方。”一群人前请后拥地簇着罗成到了会议室。

    罗成一指洪平安:“这我不用介绍吧?”几位副都知道洪平安,说:“早就认识,龙书记当市长时来这里,洪主任就跟着来过。”罗成介绍了叶眉王庆,说:“今天咱们算不上正式开会,二位记者就都在场了。黑三角开发区是老龙抓的点,我来既不是正式检查工作,也不下什么指示,和记者一样,算是采访采访,你们看行吗?”都说行。

    七八个副中有一个副黑短着一张精干脸,很有些为首,他是常务副区长,姓龙。他将其余几个副一一做了介绍,有副区长,有副局长,有副总。

    罗成说:“你也姓龙,莫非也是龙家村的?”

    对方一笑:“我就是和龙书记老家一个村的,我叫龙在田。九月初二生的,按易经乾卦‘九二见龙在田’一说,起名龙在田。”罗成说:“你也挺东方文化的嘛。我先问第一个问题,你们楼下挪门迁雕像改风水,有理由吗?”龙在田搓着手嘿嘿地不知说什么好了:“按现在确实说不出理由,已经拆了,就请罗市长允许我们按原计划挪了算了。要不,反而乱。”罗成说:“这是你出的主意吗?”龙在田很困难地嘿嘿一笑:“你别看我起了这么个名,我对这是一窍不通。”罗成问:“那是你们哪位请来的?”都摇头。罗成说:“那就是魏二猛自己的主意喽?”龙在田低着眼嘿嘿了好几下:“可能是吧。”罗成轻轻拍了拍桌子:“什么叫可能是,他人呢?”龙在田一摊双手:“不知道。”罗成说:“怎么和他联系?”龙在田又一摊双手,摇了头:“这几天和他联系不上。”罗成说:“为什么?”几个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罗成往椅背上一靠:“这是要和旧风水彻底决裂,迎接新风水,是吧?”

    龙在田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几声,算是没否认。

    罗成接着说:“我第二个问题是,我路过看了两个小煤窑,一个铁斗车推煤,一个人工背煤,没细看,就知道生产技术安全条件都差得不能再差了,这样原始的生产方式,怎么保证安全,怎么保证有效利用矿产资源?”龙在田看了看左右几个副,又嘿嘿了几下:“那是个别现象,少数矿主还处在原始积累阶段,等他们有了积累,我们就要求他们生产规模化、技术升级。”罗成说:“你们应该对开发区大小煤井煤窑都有数吧?”龙在田说:“那当然。”他一指会议室墙上一幅地图:“主要煤井都在上面标着呢。”罗成转头看了一眼,刚才进门时已经注意到:“全吗?”龙在田说:“基本全。”罗成说:“我刚才看的两个煤窑,上面有吗?”龙在田说:“那可能是新开的,没有。”罗成打量着对方:“几百米都已经挖了,怎么是刚开的?”

    龙在田开始擦额头的汗。

    罗成说:“给我找份全的示意图来。”

    龙在田很困难地看看左右,七八个副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办。

    罗成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桌子:“魏二猛不在,你们什么主意都不敢拿是吗?你们知道不知道我这个当市长的多少管得着你们?”龙在田连连点头:“那当然知道。”罗成说:“刚才一个封建迷信,你们已经遮遮掩掩,现在是不是还准备来假的对付我?我告诉你们,我这几天就骑车转你们黑三角,走到哪儿看到哪儿,查到一个地图上没标的矿井煤窑,就算你们一条虚假罪。”

    龙在田转着脸左右看了几看,对一位说:“叫他们去收费管理处和稽查处,把最全的拿来。”一个副出去吩咐了一下,有人拿来了黑三角煤井煤窑示意图。

    罗成打开看了看,放到一边:“我提第三个问题,现在黑三角整个挖煤是什么样的技术规模水平?先要对你们说一个背景材料,我大学毕业后就在煤矿干过两年,十几年前当县委书记时,那里的煤矿我都下过。你们说话别假招,我这几天要一个个矿井核对你们讲的情况。”龙在田讲了,这儿的煤井分五类,最差的就是背煤的那种,五类;其次差的是罗成见的弯腰推铁斗车的,四类;一类比一类成规模,技术也好。“第一类,”龙在田说:“除了不是综采,就算是比较现代的煤井了。当然,”龙在田一摊双手:“和咱们天州煤矿大国企比,还是差一些。”

    罗成说:“那我就问到第四个问题了,黑三角本来就有一家国有天州煤矿,现在你们漫山遍野开小煤井小煤窑,破坏了天州煤矿的采掘。”龙在田说:“互不矛盾,他们挖深层煤大层煤,小煤井小煤窑零敲碎打。”罗成说:“这一点我还要细调查。连着的问题是,黑三角本来就是一个四面围山的盆地,多年来涝多旱少,地下水层结构我了解过,也比较复杂,你们这遍地开井打穿了水层,造成天州煤矿透水怎么办?”

    龙在田说:“我们有技术处,有安全处。”

    罗成接着说:“那我第五个问题接着就提出来了,你技术处、安全处各有多少人?”龙在田说:“各有几十个吧。”罗成又接着问:“你的收费处、稽查处连你那稽查大队有多少人?”龙在田看看左右说:“大概上百吧。”罗成指着对方:“你是不是说话不老实啊,一头增,一头减,把你们人头花名册全拿来。”龙在田挠了挠后脑勺,改口说:“我记差了,技术处有十来个,安全处有七八个。”罗成问:“收费处稽查处连稽查大队呢?”罗成看龙在田回答困难,一伸手:“去把花名册拿过来。”

    龙在田扭头冲一个副总摆摆手,那个副总去了。

    他自己接着把问题回答了:“那一共有七百多号人吧。”

    罗成拍了拍桌上的地图:“上千个大小煤井煤窑,技术处安全处加在一块儿不到二十个人,怎么监督和解决技术和安全问题?”龙在田说:“各矿主自己应该配备安全技术人员,我们对这有要求。”罗成说:“有什么要求?要求了以后又做到没有?我路上看见这两个煤窑,大概毫无技术安全可言。现在是不是可以得到一个初步印象,黑三角开发区其实就是一个出租摊位收租金和管理费的机构啊?”有人把花名册拿来了,交给罗成。罗成放在一边拍了拍:“这些我再慢慢核查。”又接着说:“往下你们不说,我大概也知道了,按煤井煤窑地点优劣定价收费,按产量收费,还有呢?”龙在田说:“按允许他开掘的采界大小。”罗成说:“其实哪个井掏下去四面八方越界开采,你们都不会去底下查。”

    罗成说:“我再问开发区除了卖摊位,还开发了什么?”

    龙在田说:“都有,有开发区所属矿,房地产,餐饮业。”罗成问:“都在哪儿?”龙在田说:“黑三角有一点,主要在外头。”

    罗成说:“看来你们也在黑三角搞原始资本积累,是不是?”

    龙在田一耸肩嘿嘿了几下,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罗成说:“我今天采访到这儿,魏二猛回来,打我手机报告我。”

    三

    龙福海先听说罗成去黑三角接着便看到省报叶眉发的消息。他一看标题“天州开发区魏区长怕鸡犬不宁”就有些乍毛。再一看内容,知道罗成又逮了魏二猛一个正着。他让马立凤和魏国打电话联系魏二猛,魏二猛既不在黑三角,也关了手机,这正是叶眉文章里说的,魏二猛为了变换鸡犬不宁的风水,暂时出家躲避了。龙福海看着窗外瓢泼大雨发起大火:“这个魏二猛还真要闹个鸡犬不宁呢。”

    马立凤却指着楼下:“看,那说不定就是魏二猛来了。”

    一辆大奔亮着车灯在雨雾中开进大院,到了楼门口。市委的头头连龙福海在内,只敢坐奥迪。这个魏二猛既是党政官,又是总经理,坐了豪华大奔也还能避开政策。

    说着话,魏二猛连连点头进来了。

    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挺高的个子,从来站如弓,不哈腰也哈腰,显得软滑伶俐,没等龙福海摔报纸发脾气,他先摁住龙福海手中的报纸:“龙书记,您别发火,我确实给您添乱了,这先向您负荆请罪。”龙福海对这一类戏词十分熟悉,一拍桌子:“你负什么荆,请什么罪,你有资格向我负荆请罪吗?”他知道廉颇的负荆请罪是大致地位平等人之间的说法。魏二猛连连点头唏嘘感叹:“我真不知道罗成会去黑三角,心想龙书记抓的点,他怎么也不会瞎闯。”龙福海拍了拍桌上报纸:“罗成前几天就在女娲县补天乡,擦着你黑三角兴师动众,你怎么就敢睡太平觉,还闹什么风水先生到你那儿去招摇撞骗。这回好,”他又拍了报纸“你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魏二猛不断点头:“我本来是想搞一点文化景观,现在生意道上的人都信这个,我附庸一下风雅,也是入乡随俗广结人缘。我给龙书记惹麻烦了,您就拿我开刀把麻烦解了就算了,犯不着动这么大肝火。”

    龙福海立起眼:“我怎么拿你开刀,把你一撸到底?”

    魏二猛弓在龙福海桌旁,带点倚小卖小的嘻嘻哈哈告饶:“那您可别,我好赖还是您一个忠心耿耿、不过河不拐弯过了河也不后退的卒子。我检查一下,您通报批评一下,我关也过了,您威也树了,罗成找的茬儿也去了,您看这行不行?”说着,从龙福海桌上抽出烟,敬到龙福海手里,拿起打火机给龙福海打着火。魏二猛自己不抽烟。

    龙福海见了效忠自己的年轻干部,真比见了儿子还亲。他烟喷出来了,气算是顺了一半,摆摆手:“检查要深刻,要快。”

    魏二猛弓腰点头:“没问题。”

    龙福海又冲马立凤一摆手:“把许怀琴叫过来。”

    许怀琴来了。龙福海拍了拍桌上的省报:“这你看了吧?”许怀琴说:“看了,咱们天州日报没登。”龙福海说:“这次他们还懂规矩,黑三角好赖是我龙福海抓的典型。”他一指魏二猛对许怀琴说:“他刚才检查了,书面检查马上也送来,省报登了这样的文章,省委头头们都会看到,这么扎眼的标题很卖新闻,全国报纸也少转不了。咱们化被动为主动,立刻以市委名义对魏二猛封建迷信做出通报批评,你看这事妥当吧?”许怀琴点头:“妥当。”

    龙福海又对马立凤说:“把孙大治、贾尚文也叫过来。”

    孙大治就在市委楼里,说话就到了,贾尚文随后也到了。龙福海对他们说:“除了罗成,咱们几位书记都在了。”他摆摆手,让魏二猛退出去,说:“报纸可能你们都看了,我和怀琴刚才商量了一下,决定将魏二猛通报全市批评,你们二位有何意见?”孙大治、贾尚文都说没意见。龙福海说:“那其他几个常委咱们电话上说一下,就算通过了。”他让马立凤立刻安排人起草文件:“今天就发文,明天就见天州日报。”

    人头散去,他把市委宣传部长张宣德叫了过来。龙福海一句话就安排了:“待会儿马立凤那里把文件搞好了,我看看没问题,这边出文件,你那边就去安排明天见报。”张宣德搓搓手点头说照办,还说:“咱们这样及时反应,就主动了。”龙福海说:“也只能这样补救了。”说着一摆手,让张宣德走了。

    马立凤来了,说文件很快就起草好,又说:“你这办得比罗成还快嘛。”

    龙福海坐到转椅上:“快办事,办快事,谁不会?政治上的事从来要慢半拍才稳妥。你看,为什么举报信出了一个月,夏光远才派调查组?调查组调查这么多天回去汇报了,为什么还不马上下结论?缓一缓,主动权就在自己手里。当然,魏二猛这事缓不得,我这样处理了,罗成那里的气势也就泄了,要不,他又瞎鼓噪要求你罢免魏二猛,那不就被动了嘛。”魏二猛弓着腰又很软滑地进来了:“龙书记,我这检查已经写了一个简单提纲,我现在急着回黑三角周旋罗成。”他挤挤眼夸张地压低声音指了指楼上“我已经在楼里找了一个哥们儿帮我正式完稿,反正是打印的,代表我就行了。您没别的吩咐,我就冒雨赶回去了。”

    龙福海说:“回吧,别太马虎大意。”

    魏二猛说:“我知道,罗成说不定还有什么文章在后面呢。”

    说着,他又对马立凤点点头,弓着走了。

    龙福海眯着眼很凶地盯了一会儿眼前:“这罗成是真的要和我过不去了。”马立凤直着身坐在一旁:“没这么严重吧?”龙福海又眯着眼盯了一会儿:“你不懂啊,过去他下乡,都绕开黑三角,会上几次提黑三角,我这儿一有话,他也就换话题了。这次不一样了。龙虎斗龙虎斗,最后总要大斗起来的,这也就快要见输赢了。”

    马立凤说:“一听你说这话,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龙福海又站起背手踱步,踱踱停住说:“我这两天把我的小九九都用上了,能打的电话都打了。”停停又说:“他那个小学老师严富道在看守所服刑还没走吧?”马立凤说:“快走了。”龙福海说:“你让他们拖一下,一定留机会让罗成去看他。咱们成全他。”

    马立凤说:“明白,一个市长看个犯人可就留下好说法了。”

    心中有事,龙福海下班又坐马立凤的车冒雨转街,而后到天州宾馆理疗再吃一点,这才回家。一进客厅,白宝珍正和白宝贵、魏国说话,三个人说话很机密。

    龙福海一进来问:“说什么呢?”

    白宝珍立刻紧抽两口烟,摁灭了,把当家的地位让出来。

    龙福海坐下,白宝贵、魏国争着敬烟。龙福海摆了手:“歇会儿再抽。”魏国说:“我们正在谈黑三角的事。”龙福海说:“我看你们谈得挺机密嘛。”白宝贵说:“黑三角您抓的典型,动一下影响天州全局,我们自然关心。”龙福海指着三个人:“你们心里明白,我也就不点破了,我关心黑三角,和你们关心黑三角大不同啊。”

    魏国和白宝贵看了看白宝珍,干干地笑了笑。

    魏国接着说:“我们说的小事大事各一半。刚才说的关心天州大局这个大事,也是真的。”

    龙福海知道魏二猛经营黑三角有各种路数,白宝珍、魏国、白宝贵好像还有不少干部在黑三角公司里占着股份。白宝贵、魏国是否看得上那些股份他不知道,白宝珍这个小肚鸡肠女人看着眼前利益都心很重。他管不了那么多,只管大概。天下这么多事你都管,累死都来不及。他对魏国说开正经话:“你最近在黑三角多下点心思,和你那侄子魏二猛电话勤点,要把罗成对付好。”魏国点头说明白。

    龙福海又说:“都说防火防盗防罗成,我看,咱们也真该好好防防他了。”

    赵平原和龙少伟一块儿进来了。

    魏国套近乎:“你俩怎么一块儿来了?”

    龙少伟稳稳一笑:“赵大哥请我。”赵平原笑着说:“是你给我面子。”白宝贵也笑着巴结:“你们搞什么合作呢?”魏国添话说:“他们二位肯定是强强合作。”龙少伟指着赵平原说:“我比不上他,我们俩只能算强弱合作。”赵平原笑道:“少伟,还是颠倒过来说吧,你是强,我是弱。”说着,两个人坐下了。

    赵平原对龙福海说:“听说要搞天州梆子会演,我老爷子还想回来看看呢。”

    龙福海一下坐起身来了精神:“你让他来。吃住看戏我都安排,要专车去接也可以。”赵平原父亲过去曾是天州地改市之前的地委书记,提拔过龙福海,后来又去省里当过省长,又干过省政协主席,现在也还是龙福海到省里要跑到的人头之一。赵平原说:“我刚从省里回来,没和我老爷子少说天州的事。”龙福海大盘脸上一双眼睁得十分冒光:“往下讲,他说什么?”

    赵平原说:“我老爷子说了一句话,者易折呀。”

    一屋人互相看了看,体会这句话。

    龙福海点点头:“讲得好。该折的,早晚要折。”

    四

    罗成、叶眉趁着雨小一路下坡骑到了精卫乡煤矿。

    这是黑三角开发区精卫乡的乡属煤矿。矿井前一片办公平房,停着几辆豪华车。罗成、叶眉刚靠近,门开了,魏二猛弓着腰举着伞出来迎罗成。他伞张到罗成头上,挥手吆喝着,出来一二十号举着伞将罗成、叶眉接到屋里,车和摩托也推到房檐下。魏二猛连连点头对罗成说:“我附庸封建风水文化,惹罗市长生气了,真是罪该万死。”罗成说:“风水文化可不罪该万死,用得有道理了,就是建筑环境学,用得没道理了,才是招摇撞骗。”魏二猛弓着腰点着头拱着双手:“罗市长说得对,我年轻没经验,从这个极端又摆到那个极端去了。我一回来就到处找您。”

    罗成说:“我手机开着呢。”

    魏二猛抱着拳,左右颠着脚,好像冻着了一样:“不敢给您打,只想这样找准您的路线迎住您,才算礼貌些。”魏二猛招呼人拿来干毛巾给罗成、叶眉用,又让沏茶倒水,还照顾叶眉:“欢迎咱们省最大腕的记者光临黑三角,欢迎曝光黑三角各种问题,帮我们改进工作。”

    罗成看见这个字字句句像喂开心果的年轻人,也便明白龙福海怎么被他哄舒服。魏二猛说:“还有二位,办公厅洪主任和报社王副总编呢?”罗成说:“他们今天整理资料。”魏二猛依然像冬天冻着了一样双手紧握一起,左右颠着脚对罗成说:“您要资料,我让他们有什么给您备什么。”然后指了指周围人群和墙上几张生产图表:“这几位是精卫矿的主任副主任和一些部门负责人,您想了解哪些情况,让他们汇报。”

    罗成面对一群人说:“我只想了解一条,安全问题。”

    魏二猛说:“安全没问题,这是黑三角一类矿。”

    罗成一指面前站的这些位:“你们下去过吗?”

    一群人都目光闪烁了,支应道:“下过。”

    罗成哼了一声:“那今天都跟我一块儿下去看看。”十几张脸为难了。魏二猛却弓腰点头说:“没问题,我们都跟着罗市长下。”那位来黑三角第一天就见过面的副区长龙在田说:“罗市长,您先歇一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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