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一夜缠绵,待到天亮,凝烟选择不告而别,离开时,天空暗蓝,山路幽静,一切看似平静,只有她知道,心中情意汹涌,那是对雷魈的不舍,还有一份难以言明的情怀,矛盾、困惑。心头本是满腔愁恨,恨不快点去逮了邵赐方杀个痛快,但现在,心中情意依依,竟舍不得拋下雷魈。
迟疑着该不该就这么忘了仇恨?不,绝不!她撇了儿女情长,加快脚程,来到山下。
步入酒肆,她要了一盅烈酒,饮得涓滴不剩,直到胆肺都热了,才走出店门,雇一匹马,拍马上背,找孙无极去。
午时一刻,赶到逍遥客栈,凝烟翻身下马,扯下箭筒,甩挂上肩,将辔绳交给门外伙计,踏入客栈。
“慢着!”左方忽地横来一柄长剑,挡住她的去路。
凝烟定神,一回顾便看见个黄裳女子。
“果然是你,凝烟公主!”楚橙橙惊嚷。
凝烟也认出来人,她是对街四季客栈的楚橙橙,想当初她与银衣护卫返回大理时,正是在她家客栈投宿,被孙无极用计夺去了还魂丹。
橙橙一认出凝烟公主,也不废话,甩了剑鞘,摆个迎战架势。“你休想找孙无极麻烦,还魂丹是我吃的,要打要杀尽管冲着我来!”
凝烟目光一凛,这丫头以为她要来找孙无极麻烦?“就凭你?”瞧楚橙橙摆出的架势,哼,三脚猫功夫也敢在她面前乱吠。她冷哼道:“识相就给我滚一边去。”说完就往里边走。
“站住!”橙橙提剑,咻地一声,刺穿凝烟衣袖。
凝烟退一步,怒目相向。“很好,就先拿你热身。”她抽出一枝利箭,一个纵身就击向楚橙橙。
橙橙转了个势,避掉木箭,后退几步,嚷道:“我不占你便宜!”说着掠身,踩过几个倒楣的路人肩膀,向街旁卖兵器的贩子,抢了口剑“这剑我买了!”回身,将剑拋向凝烟。“接着。”
铿!剑落在凝烟面前,她不接,反而将剑往旁一踢,连剑带鞘一并插入泥墙里。
什么!橙橙惊住,街坊闹起来了,客栈里的客人也全跑出来观战,伙计们奔去跟孙无极告状,吼嚷着:“夫人又打架了,快来啊!夫人遇到高手啦,快叫爷来!”
橙橙脸色一暗,真是,把她看扁了嘛!一个掠身,又踩过几个人的肩膀,来到凝烟面前。冲着凝烟嚷:“好心让你拿剑打,你不用,休怪我无情!”
凝烟倒笑了。“既然还魂丹叫你吃到肚里,今儿个我就当街剖了你肚子,看宝丹还在不在!”
橙橙听了,怒得一声呼嚷:“啊——”杀来了!她提剑来战,气势磅礁,惊天动地。
街坊邻居们一见那砍人砍不准,最会波及无辜的楚橙橙抓狂了,顿时争相走避,有挑着担子闪的,有抱小孩躲的,有往梁柱爬的,有趴在地上装死的,马上让出坦坦大道,留凝烟站在路前,迎着冲来的楚橙橙。
大家瞪大眼,看楚橙橙嚷得石破天惊,朝路前紫衫女子冲去,剑身闪着银芒,状甚骇人,但凝烟不闪不躲,只拿枝木箭迎战。
大家心中惊呼——危险啊!要死人了啊!个个瞧得是目瞪口呆。
只见凝烟咻地将箭往橙橙一敲一横一刷一掠,然后橙橙是手忙脚乱,挡这挡那,乒乒乓乓,最后是唉唉呦呦跌倒在地。
不过一枝木箭,竟打得橙橙手中剑飞出去,身上衣服破了好几个洞,头发散开,人也跌倒,好狼狈啊!
凝烟过来踩住橙橙裙襬,蹲下,用箭尖抬起橙橙下巴,瞅着她。“服不服?”
橙橙吃了败仗,在众目睽睽下,输给一枝木箭,自尊受损,愤得红住眼睛。“我们再打!”说着就要爬起再战,忽地空中伸来长臂,将她捞起。“无极?”
孙无极来了,笑望着爱妻。“橙橙,病还没好,怎么就跟人打架?”
橙橙困惑,病?她什么时候病了?看见孙无极眼中狡光,会意了,一边拍灰尘,一边高声嚷给街坊听:“就是啊,要不是我还病着,怎能容你这样嚣张!早把你卸成八块,魂飞天外!”说着将孙无极护在身后。“你小心,凝烟公主找你算帐了。”
孙无极但笑道:“不怕不怕,她有更急的帐等着算,暂且轮不到咱们。”
安抚过妻子,把事情前因后果稍加描述了,孙无极便与凝烟辟室密谈。
“答应我的事还记着吗?”她直接挑明来意。
孙无极瞅着紫衣束发的凝烟公主,见她眼色凛冽,知她复仇心切。
“上次为了营救你,鬼医府邸被火龙闹成了废墟,现今还在整修,他们举家避住薛家庄。”
凝烟急问:“薛家庄在哪?”
“甭想杀进薛家庄,你单枪匹马,怎么跟一大伙人战?”
说的极是,凝烟也不想鲁莽行事,便问:“有何高见?”她知道孙无极足智多谋。
孙无极黑眸觑着笑意,问:“雷魈呢?”
“不关他的事。”凝烟答得急切。
“哦?”孙无极羽扇轻挥,黑眸瞅得她心慌,她讨厌这男人犀利的眼神,像能轻易把人看穿。
孙无极打量凝烟一会儿,问:“雷魈舍得让你独自冒险,不会吧”他寻思道:“按理,他是怎么也会陪你——”
“啰唆什么。”凝烟微怒。
“别气、别气。”孙无极呵呵笑。“我只是好奇,这些日子你们在慕容兄那儿养伤,没养出什么什么”见凝烟脸颊微红,横眉竖眼的,他聪明地转了话题。“好好好,说正经的,别去薛家庄。我已帮你打听好,邵赐方每日午后,会出现在城外姚芩坡,那附近有座鬼医的秘密花苑,他会在那里。”
孙无极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交给凝烟。“里边标示花苑位置,平常人没地图,不可能寻得到那里。”
“告辞。”凝烟收了图,转身就走。
孙无极突然问了一句:“杀了邵赐方,然后呢?”
凝烟怔住,没回答,走了。
孙无极目送她离开,身后暗室,黑豹走出来,磨蹭他的脚。他低头,笑望豹儿。“你来了。”
黑豹坐下,望着孙无极。孙无极笑问它:“怎么只有你?主子呢?”
杀了邵赐方,然后呢?
凝烟没想到然后。自心碎的那刻起,她的脑海里总是一遍遍模拟手刃他的痛快情景。烈日当空,凝烟拍抚孙无极为她准备的棕毛宝马,随即将箭筒挂上,翻身上马。
“驾!”踢马腹,揽辔上路,离开京城。一路想的都是邵赐方,想得热血沸腾,胸腔发烫。他该死,将定情的衔梦镯送唐婉婉,又在她手腕留下数道疤痕,利用她、侮辱她一千一万个该死!
“驾!”凝烟加快速度,等不及要杀了邵赐方。穿过山林,按照地图标示,驰过几处岔口,终于寻到花苑。
一瞥见立在花里的人,她胸腔一紧,恨红了双眼,怒吼:“邵赐方!”
听这声呼嚷,邵赐方震住,惊出一身冷汗。在他身旁,唐婉婉忽地揪住夫君手臂。
“是她?”与夫婿齐看向那策马驰来的凝烟公主。马儿骋得飞快,烟尘扑扬,纵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迎面袭来的杀气。
糟了!邵赐方拽了唐婉婉跃上马,踢了马腹就逃。繁花怒放,生气盎然,他却嗅到死亡的气味,正在迫近,如猛兽追击。
“驾!”凝烟加快速度,稳住身子,抽箭搭弓,瞄准邵赐方坐骑。狂风打痛脸颊,心比箭还冷。咻地一声射出,箭擦过马腿,马儿受惊昂首嘶鸣,将邵赐方与唐婉婉甩落。
“啊——”唐婉婉痛呼,跌坠草丛,连滚了几圈,邵赐方见状,撇了她就跑。
哼,好个薄情郎!凝烟冷笑,揽辔急追——
“公主——”唐婉婉扑过来,张臂挡在路前。“您饶命吧!”
凝烟拽辔,怒斥:“让开!”她速度不减,直冲向唐婉婉。
眼看马儿直踏而来,唐婉婉颤抖,哭嚎着。“饶了他吧,公主,我求你了”
凝烟咆哮:“我叫你让开!”
唐婉婉不让,凝烟也不减速,马匹抬起前腿就要往唐婉婉踏下。
“啊!”唐婉婉尖叫。
嘶——凝烟及时勒住缰绳,转了方向。回骂:“蠢物!”扬弓拍一下马臀,策马再追。
凝烟饶了唐婉婉,但她又追来,朝凝烟嚷:“公主,我给你跪下了。”唐婉婉哭喊。“你杀我吧,我替他死我替他死”咚!唐婉婉扑跪在地。
凝烟听见,霍地拨回马,怒瞪跪在地的唐婉婉。
“他能对我这么无情,保不定哪天也这样对你,这种人,你还想替他死?方才他撇了你就逃,你还求情?”
“我不能没有他”唐婉婉哭喊。“求你饶了他吧,你饶了我们夫妻。”
凝烟纵马至唐婉婉身前,咬牙说道:“饶他?你竟敢求我饶他!”欺人太甚,她眼色骤冷。“我改变主意了。”举弓搭箭就瞄准唐婉婉额头,恨红双眸。“先杀你、再杀他。你们夫妻一起下地狱——”既然都没人在乎她的伤痛,又何必顾及他们死活?统统去死!她恨死他们了。
看着对住额际的箭尖,唐婉婉面色惨白。“公主”
“放心,很快地,邵赐方就会到地下陪你。”
唐婉婉猛然吸口气。“既然我代替他死了,就饶他吧。”
“不可能!”凝烟铁了心肠。她就是念在唐婉婉是无辜的,所以即使对她有怨,也不想伤她。但现在,在邵赐方对她做了那么多恶事后,唐婉婉竟还敢要她饶了邵赐方?
凝烟忿然道:“我今日定不饶他,你要帮他,就休怪我无情。”很好,都去死!凝烟恨得双眸似要迸出火来。
唐婉婉见凝烟杀意已定,便闭上眼。“罢了,你动手,好歹我们一家三口在黄泉路有伴”
一家三口?凝烟喝叱:“什么一家三口?你们你们”凝烟明白了,拈箭的指尖软了。
“我已有三个月身孕。”唐婉婉抚着肚子,哭道。“我夫君即使有再多不是,也是肚里孩儿的父亲,与其让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没爹疼爱,不如一家到地下团聚我夫君他他也是为我才落得这下场”为她才辜负凝烟公主啊,她又怎能置身事外?
凝烟听了,勃然大怒。“以为搬出肚里的小孩我就下不了手?”她瞪着唐婉婉,呼息骤乱。“杀两个跟杀三个没分别,我今日就当个杀人魔,我全杀了!叫你们一家死得干净!”箭迫在弦,一触即发。凝烟背脊寒透,冷汗涔涔。唐婉婉闭上眼,等着致命一箭。
凝烟拉箭的手颤抖,视线落到唐婉婉的腹部,那里边睡着一个婴孩吗?为什么?就连复仇都要这样折磨她?让她受这种煎熬?
不,我不心软!
想想那连着几日利刃割肤的痛,想想邵赐方的背叛和羞辱——“你们全下地狱!”咻地一声,箭离了弓,疾射出去。
唐婉婉听见声音,吓得肝胆剧震,瘫倒泥地。
凝烟拍马拨转方向去追邵赐方。“驾!”她加快速度,抬手抹泪,她恨自己下不了手,话说得狠,但就是下不了手。
在她身后,唐婉婉吓昏了,她身边有柄箭插入泥地,箭身犹震着,可见射箭的人是尽了全力。
然而只是枉费啊,箭并没击中目标。方才她一松箭就后悔了,出掌打偏箭的方向。犹记得被囚时,唐婉婉待她温柔,唐婉婉善良,她如何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