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只有一种,全都混在一起煮了几大锅。
饥肠辘辘的学生们,排好队拿着碗,像路边被施舍的乞丐般,眼馋地盯着那锅里的饭和菜。
终于领到了饭菜的学生,顾不得仪态,快速闪一边,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
边吃边想流泪。
这可是第一次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食物啊!
爹,娘,儿子以后再也不敢挑食了。
食物虽单调,好在程清的厨艺水平倒不错,味道还过得去。
考虑到都是一群还在发育的少年,饭菜份量倒是煮得很足。
反正现在天气这么冷,吃不完留着明早也不会坏。
现在的他们,有得吃就不错了,哪还有条件去挑剔是不是隔夜的。
只不过纪子期还是低估了饿了一天,又干了大半天活的学生们的食量。
个个足足比以往大了快一倍。
原本预计有得多的,也刚刚只够众人吃了个八分饱。
等吃完饭,天色也渐渐暗了,众人围在火堆旁。
因靠近山林,风势忽大忽小,忽左忽右。
那火势便顺着风的方向,左右上下乱跳个不停,映在一张张抱膝发呆的脸上。
今日花了大半天时日,使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吃上了一顿饭。
众人心中很是沮丧。
除了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大风吹过的呼啸声外,现场很寂静。
纪子期对大家的低迷很头痛,可她本身对于调动气氛这件事并不是十分在行。
舔舔嘴,想了半宿,终于决定说一件大家可能会感兴趣的事情,“明日咱们试着做一个手摇水车,建一个竹筒传水装置。
只需一个人用手摇动水车,甚至于不需要人手,水便源源不断地自动流到这里来,可好?”
什么水车?什么装置?可自动传水?这可没听过。
一伙人果然来了兴致,竖着耳朵等着纪子期下面的话。
“大概是这样的的:做一个大转轮,在转轮上装一些竹筒,使筒口朝着转轮前进的方向(也就是水流的下游方向)。
与筒车的轴呈四十五度左右的角度,将转轮浸入水中一定的深度,大约一米。
在筒车轴心靠后约一米的位置(高度比筒车顶部低一些)装一个流水槽……”
纪子期对机械类并不精通,好比之前自行车一样,最后还是靠苏武请教老师傅后慢慢摸索出来的。
不过水车的原理相对简单,但是…
“咱们这里面有人会做木匠活吗?”
“我,我会一些。”一个白净的小个子男生举了手。
纪子期对于要记住十八人的名字很头痛,之前因为四间铺头整合的事情,虽然接触了几天,除了主要的三四个人记住了名字外,其余都只是混了个眼熟。
但这事又不能明着说,于是想了个点子,“说这事之前,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终于又有人出声了。
“咱们这次参加的比赛,应该是未来人生中仅有的一次。
这么特殊的经验,我提议咱们不如给自己取个特别点的代号,用来将来回忆。
比如我是棋林学院的学生,按年岁排,可称为棋六。
吴三多最大,称为棋一。
玄武学院,称为玄一玄二,云上学院,称为玄一玄二,白鹤学院称为白一白二,如何?”
好像还挺有趣的!
于是开始有人举手了,“我是玄一,以后请叫我玄一。”
“我是白三,以后请称呼我白三。”
“我是云二,…”
“我是玄五,…”
好吧,解决了!
纪子期笑眯眯地望向那位名云四的白净小个子,“云四,你会木匠活?”
“会一点点。”云四有些腼腆,“除了术数,我的爱好就是做手工木活。
主要是这有些木活手艺跟术数能挂上钩。
不过我平日里都是捣鼓一些小物件,也不知道你说的水车能不能做出来!”
“没事,没事,明日咱们试一试,不成也没多大影响。”
“那那个竹筒传水装置怎么做?”
“大家都见过竹子吧,竹子是空心的,将它从中劈成两半,绑在一起成一个长条,从上头往下倒水,水便能顺着凹槽往下流。
只要用上足够的竹筒,从水源处一直连到咱们这,计算好高度,用三角木棍支撑起来,确保是倾斜的。
这样如果从水源处往上面不停的倒水,水便能不停地往下流。
如果有个手摇水车就更省事。”
原理非常简单,一听就能明白,而且具有非常大的可操作性。
可关键是这思路和想法,众人不得不惊叹!
惊叹之余,又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因着这份期待,尽管床板又硬,被子又薄,屋子又冷,众人胸口还是揣着一团火热。
忙碌了一天的身体,在躺在床上的那一瞬,不再像以往般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而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早上是在远处传来的鸡鸣声中醒来的。
深身的酸痛告诉众人昨日的一切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地存在过,而且现在还存在着。
只一瞬间的恍惚,便想起了今日要做的事情:砍竹子,造传水管。
一个激灵,快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来到昨晚用膳的地方时,锅里的粥已经快熬好了。
众人对于什么都没干,就等着吃饭的行为有丝羞愧。
暗中鼓着劲,等会一定要卖力多砍些竹子。
纪子期昨晚回去后,将手摇水车的想法又仔细想了一遍后,发觉有些不切实际。
现在荒山野岭,从哪里去找称手的工具来打磨?
竹筒只需劈开就好,这水车毕竟是细致活。
于是一大早便同云四说明了手摇水车的暂不可实施。
云四觉得有些遗憾,也同意纪子期的说法,他们现在剩下的粮食不多,解决完水源问题后,重点是想办法解决以后的口粮问题。
纪子期道:“云四,你要是对手摇水车的有兴趣的话,等这次考试结束后,回到京城我画幅图给你。”
云四兴奋地点了点头。
山脚下便有一片竹林,按平均每根十米长计算,大约需要五十根左右。
因为没有物件可以打通竹节,便先劈开成两半后将竹节打通,清洗干净。
将其中一半连成长管后,与其相配的另一半再盖上去绑好。
尽量确保水源的干净,没有异物的侵入。
纪子期安排四个比较壮实些的同学负责砍竹子,一人配上三人,把砍倒的竹子去枝打磨。
斧头和菜刀每所学院只各配了一把,每组四人只能轮流工作。
休息的空当,便有学生两两拿着竹枝开始比划起来。
毕竟是少年,在接受了眼前的境遇后,爱玩爱闹的天性便暴露出来了。
这些人从未如此的自由自在过。
呼吸着清冷的山风,感受着阳光温柔的直射。
在相互的追逐间,不时被脚下横着的枯枝或突然的凹陷绊倒。
旋即爬起身,没有丝毫的羞恼,反而朝着追他的人做做鬼脸,哈哈大笑。
也有人摆出一副武林高手的模样,以细竹为剑,装模作样的相互切磋,边切磋嘴里还边吆喝着:“我这招叫游龙惊魂!”
“我挡!再受我一招,蛟龙出海!”
安静一些的,休息的空档便坐在地上,一手斜撑在身后,仰着头眯着眼,望着蓝得纯净的天空,以及朵朵白云,面露微笑。
面对着如此好风好景好心情,即将面对的一切似乎都很遥远了。
帮程清理好食材的纪子期,过来察看这边的进度时,便看到一群不过一个晚上而已,便已化身为野孩子的众人。
这才是年轻人,这才是年轻人本该有的样子!
纪子期心里带着几分羡慕。
不管她的样子是如何的年轻,她的心理年龄却真真切切地已经二十七了。
再有一颗年轻的心,也比不上这群真实的真正的年轻人,这般的无忧无虑,轻易地便能忘却烦忧。
有了前一天劈材的经验,几位熟练的玄武学生,迅速将已经去掉竹枝的竹杆劈成了两半。
虽然浪费了一些,整体还是另其他人很满意,那几人面上也得意的不行,丝毫不比解开了一道深奥的术数题,所带来的成就感少。
搭支架的主要是昨日白鹤的学生,四人越干越俐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最后就是将竹管头尾连起来了。
擅长木活的云四担起了主责,拿着菜刀飞快地削,很快竹管就一根根连起来了。
有看着觉得很容易的学生,拿起还未接好头尾的两根竹管,用菜刀试了试。
发现力道还真不好控制,要不就削不动,要不就,差点削到自己的手指头。
那同学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将竹管和菜刀放下。
人多手快,在纪子期的指挥下,很快的就放上了支架并用竹枝进行了固定。
然后每约二十米处站定一个人。
挨着水源的那人激动地从河时舀起一小桶水,慢慢地倒入竹筒中。
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水缓缓地顺着竹槽向下流去。
因为山间小道崎岖,有上有下,支架的高度未必能一下子就把握得很准。
每二十米站一个人便是此用处,若发现他所负责的两节竹管水不流动了,或往外泄露了,便可即时汇报。
纪子期和云四二人一路检察,一路修正问题。
尽头处的江嘉桐和程清,等得脖子都长了,面前的木桶里终于迎来了第一滴水。
叮,叮,那声音是如此的动听,像山间小泉缓缓流动般欢畅。
仅接着,源源不断地水从竹管处不停地流下来。
江嘉桐兴奋地大叫,“子期,有水啦,成功啦!”
欢呼声一个传一个,一个传一个,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管熟不熟的,或是曾经有没有私怨的,都激动地抱在了一起,大声叫着,笑着,跳着。
云四被几人抬起抛到了空中,让胆子有点小的他,吓得尖叫连连。
如若纪子期不是女孩子,恐怕也是如此。
一群人扭着身子,踢着腿,迎着夕阳的余光,相互笑闹着,来回奔跑着,像一群外出觅食的小鸡,快快乐乐地回到了小屋前。
水一到,程清和江嘉桐便开始煮饭炒菜了。
见还有时间,纪子期建议大家,用那些废弃的竹子做几张简易的竹椅和竹凳。
总不能一直像个乞丐似的,蹲着吃饭吧?
云四便再一次成了这次行动的领头人。
满脸激动地教导别人如何使用力量削孔,几个有些天份的,竟很快就能帮上手了。
在云上学院的六人中,云四因为瘦小沉默,如同罗书一般,但在术数天份上又比罗书差些,因此一向是最不起眼的一员。
这次的荒野生存体验——纪同学如此说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受人重视的感觉。
原来,果真是如此地美好!
原来,他所喜爱的手工活,也不是一无是处!
两张大竹桌子很快就做好了。
在众人的合力下,八条长竹凳也很快就出炉了。
所有人坐在竹凳上,趴在竹桌上时,完全忽略了现在是寒冷的冬天。
那份自豪感与荣誉感,不亚于当初考上术数学院,并被选来参加京城术数大赛时的激动。
每张桌上,只有用两个大盆分别装着的饭和菜。
没人嫌弃和挑剔,纷纷拿起自己的碗,一碗装饭,一碗装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有些豪放些的,直接将菜与饭混在一起大嚼特嚼。
若不是每人的身形都算不上魁梧,面上肤色又娇嫩,身上衣衫虽有些脏,仍难掩其讲究。
怕是会以为碰到的是一群粗鲁的乡野汉子。
玄武学院一学生感慨道:“以前外出时游玩时,看到路边那些汉子,当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心中觉得人家很粗俗!
现在才发现,这么劳累一天后,能大口大口地吃喝,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
——
黎渊无聊的在庄园里又待了一日。
晚膳后,又像昨日一样爬上了小山城,准备欣赏一下那些学生们手忙脚乱的狼狈样,舒缓一下心中因无所事事带来的烦闷。
黎渊对于当初恳求皇帝陛下,此次术数大赛第三题,让他出面带所有学生来此地,并密切关注全过程的举动后悔了。
当初他得知第三题的试题后,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请求,完全是因为纪子期,那个一无是处的丑女人!
他想替他的掌珠妹妹出出气,他想看着她发窘出丑的样子,他想看着她痛哭求饶的样子。
可是那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就算是装出来的,一个弱女子能装到如此,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所以黎渊心中很不舒服,就好像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打出了一拳,发现竟然打进了一团棉花里的憋屈。
又好像他千算万算布了一个局,只等对手入壳,哪知终于就快到入口时,人家却绕开走了。
庄园里又闷又臭,周边是鸡叫声,猪叫声,还有傻呼呼的仆人。
黎渊整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唯一出来的时光,便是晚膳后爬上山坡,看看那一群人的蠢相,或者说主要是纪子期的忙碌,才能稍微缓和一下糟透了的心情。
可今天,他看到的是什么景象?
那几张竹桌是什么东西?竹凳又是什么东西?还有那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山后的竹管又是什么东西?
身边的阿二明显地感觉自己主子的心情,不像昨日看过后那么明显地好转。
那阴沉沉的脸,明晃晃地告诉他,他主子的心情更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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