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纪子期忍不住道:“请恕民女直言,民女认为,上位者最忌一件事:轻易听信他人言!
这世上所发生的事情,即使你亲眼见亲耳听都有可能是片面的,何况还是经过数人口口相传的事情?
三人成虎的故事想必公主早已听过,还请公主三思!”
掌珠的怒气散了些,“那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公主,民女非衙门中人,自是无法插手衙门中事,关于这件事情本身,民女无能为力。”
纪子期道:“但通过这件事,民女刚刚想的不是如何解决眼前的这件事,而是如何杜绝此事的发生!”
“杜绝此事的发生?”掌珠秀眉轻锁,“这是衙门的事,你刚说无法插手衙门中事,现又说想杜绝,听得我都有些糊涂了。”
纪子期微笑道:“因为民女的方法,并不是通过衙门来杜绝此事,而是从商人本身出发,来杜绝此事!
当初订立术师协会新制度时,民女曾对夫子说过:不要将这一切的根基建立在人性基础上。
同样的,民女也不会将这一切的希望,放在衙门中人从上至下清正廉明一丝不苟的期望上。
毕竟事情是人做的,只要是人做事,便会有出差错的时候。
而且人性是易变的,容易受到诱惑的,所以是有心失误还是无心的差错,有时候太难断定。
衙门当然需要更多的约束,但民女还希望从另外一个角度出发,即从商人角度出发,来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如何做?”掌珠略带激动问道。
纪子期道:“那对夫妇之所以受骗,如牙行田叔所说,是因为缺乏对从商行业规则的了解。
不管是因差阳错下导致的失误,还是被人有心谋算,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对规则的不了解这一根源问题。
倘若他二人知道这规则,还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吗?
所以民女的想法很简单,三个字:透明化!
将所有从商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写下来印成册子广而发之。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若想从商,该如何防止不必要的损失或被骗了。
而这租赁铺子该注意的事项,便是第一步。”
“透明化?”掌珠喃喃默念了几遍。
父皇对贪污之事一向打击甚严,然最大的贪污案却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
直到前两月,才由纪子期发现问题,揪出了幕后主指人范铭意等人。
说明想杜绝贪污,单靠朝廷如何严管也不可能杜绝!
现在这租赁铺子一事,相信也是同理。
若按纪子期的法子,如果想要从商的人,都掌握了这其中规则,懂得自我保护,还会被有心人谋算吗?
掌珠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子期,你说的对!从朝廷入手,只能抓得了一时,从商人入手,才能真正永远杜绝!
这件事,朝廷方面交由我,我亲自去同父皇说,商人方面,你刚说的将注意事项写下来,这件事就由你负责。
这双管齐下之下,我就不信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公主!”纪子期拱手道:“不这过注意事项,恐需晚些时候写,待公主和民女将整个开铺子的流程走完后,再将所有注意事项一一写下来。”
“子期,”掌珠有些怔怔,“为何我觉得,你好似早就知衙门里存在这些弊端似的?”
纪子期微笑道:“公主,若权力无人监管,自会容易发生腐败!没有一个地方会例外。民女只是明白这个道理而已!”
掌珠面上神色奇特中带着迷惑,“你到底是在哪习得这些古怪又新奇,偏又一针见血的想法的?”
现代人经过研究中国古代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总结出来的,怎能不一针见血?
纪子期笑而不答。
掌珠也只是有感而发,并未曾想过要听到确切的回答,“子期,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见!”
纪子期不知道掌珠用了什么法子,第二日在牙行付了订之后,掌珠悄声告诉她,那间铺子的事已经办妥了。
纪子期笑笑,并未继续追问。
反而是掌珠奇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公主,您身份尊贵,亲自交待下来,下面的人自是不敢不快速办理。”纪子期道。
掌珠有些悻悻,“昨日你说对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衙门里办那件事的人,还真是个不懂规矩的新人。
原本负责契约之事的文书家中有事回去了,临至年关衙门事多,那新人便被临时派去办理契约之事。
因为不懂规矩,而造成了疏漏。偏那人胆子小,不敢将此事告之上官,便开了个五十两的价。
希望那夫妇二人吃个哑巴闷亏,就此揭过,谁知那夫妇二人不依不饶。
昨日一审之下,很快就交待了。”掌珠冷笑一声,“那人确实是失误,但昨日还真是查出有人与商铺老板合谋坑骗不懂规则的良民之事。”
两人小声交谈间,老田已带着几人到了衙门处,商铺的老板也在那等着。
老田在这一行做了十几年,与衙门中人有些交情,很顺利地便办好了租赁手续。
纪子期也掏出银子付了押金以及下个月的租金,还有老田的佣金。
佣金是一个月的月租钱,同市场上行情相差无己,说明老田并未因她二人是外地人无经验,而故意坑她们。
看在这份心性上,纪子期便没在同他讲价还价,很爽快地付了钱。
老田难得遇到如此爽利的客人,喜笑颜开,临分开前乐呵呵道:“公子若是在这接下来的办证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老田。
老田在这行混了十几年,多少了解些情况,也有几分薄面!”
纪子期原本就打着扮成外行人去探探深浅的念头,自是不会去找老田,但面上还是装出感激的神情道:“谢谢田叔,在下若有不明之处,一定登门请教!”
在黎国,找了铺子,签了契约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便是要到衙门办理从商资格证,类似于现代的经营许可证或营业执照之类。
办理从商资格证的部门是在衙门另一处,等纪子期等人终于找到时,已至午时用膳时间,大门已关上,几人只得退了出来。
纪子期倒无所谓,反正在现代公务员都是这样,谁会免费给你加班干活。
掌珠身为公主,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居然还有敢让公主吃闭门羹的衙门?
办理各项契约的地方人多,这里的人倒不是太多。
只等了一小会,便轮到了纪子期和掌珠。
负责接待她们的是一四十多岁略胖的中年人,姓罗,留着撮小胡子,眼睛鼓鼓的,很有几分喜感。
纪子期道:“罗大人,在下刚找了间铺子,想做绸缎生意。不知办这从商资格证,需要什么手续,需要多长时间?”
那人鼓鼓的眼睛将纪子期和掌珠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看了二人身后的杜乐和阿玉,漫不经心道:“第一次从商?”
“是的,罗大人。”纪子期舔着笑脸,“在下和表兄家在乡下,只有田产,想到这京中置些铺子,做点生意。
因无经验,牙行中人建议先从小铺子做起,所以我二人便选了现时这铺子,做绸缎生意。”
“这样啊,”罗大人拉长语调,带着官腔,“那你先将这契约放这,过两日办好了证一起来取。”
“谢罗大人!”纪子期装出开心的样子,起身告别,刚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一般,嗫嚅道:“罗大人,这个契约放这,
需不需要写什么收条之类的?”
罗大人面一沉,摆出官威,“你这是何意,是信不过本官?衙门文书处有你的契约在,本官即使拿了有何用?”
“不是,不是!”纪子期一摆手,赔笑道:“在下在乡下收租收习惯了,收了别人的东西必定写下收条。
押了东西给别人,也习惯了要索要收条,并不是怀疑罗大人的意思!
在下一时失言,请罗大人莫怪!在下这就走了,过两日再来打扰大人!”
说完生怕得罪人似的,拉着掌珠快速离开了。
“那个罗大人,不会是故意的吧?”出来后,掌珠问道。
纪子期道:“我也有此怀疑,但暂时不好断定,后日过来瞧瞧便知了。”
因从商资格证需等多一日,纪子期与掌珠便约了后日再见,自己乖乖留在蒋府帮着蒋灵准备嫁妆。
杜夫人已亲自上门告知了蒋灵,两家儿女的婚期,找了城中几位高人看过,四月二十那日,是个好日子。
也就是说,纪子期与杜峰的婚事,尘埃落定,一切只等时间慢慢过去。
“这该置办的物件,娘列了清单让你外祖母看过了,少的该添加的,都补上了,只等一一采购下订即可。”
蒋灵道:“至于你的嫁衣,娘也没指望你亲自动手,请了城中最好的绣娘,完工之前,你自己缝上两针意思一下就是了。
阿娘原本还担心这样会不会被婆家轻看?你外祖母说,现在大家小姐都这样,谁舍得让自家女儿为了绣嫁衣熬坏眼睛?
都是在外请的绣娘动手,新娘子只是绣一小片,象征一下就行了。
但有一样,新郎倌的里衣,你得自己亲手做。这个你熬夜也好,抽时间出来也好,这个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帮你的。
你外祖母也是这个意思!嫁衣毕竟只穿一次,对的是外人,里衣却是一辈子的事,对的是自己未来的相公。
女儿家暗含的心意都在这里衣里体现出来。”
于是纪子期便乖乖留在自己园子里,想着如何给杜峰做件特别的里衣。
里衣一般都选舒服贴身的细软棉布或锦缎,造型简单,素色为主,缝制起来也很简单,只需针脚细密即可。
因为贴身穿着,也不会绣上花花草草之类的。
最多就是在襟口处袖口处或脚边某处,绣上女儿家的小名在上面,代表着亲近甜蜜之意,基本上千篇一律。
可是身为现代人的纪子期,怎能同古代女子一样,如此毫无创意呢?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曾听说古代不管男女,里裤都是开档,当时她还想着那也太那个了吧?
不过这个黎国,倒没有这种恶趣味,规规矩矩的现代式的简单长裤。
“要不,给那厮做条开档裤?”纪子期自言自语道,然后脑补了一下某物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情形,一阵恶寒,打消了这个念头。
开档裤不行,那就来个现代式方便小解的男式睡裤,还有大裤钗,夏天穿着凉爽。
好在原主会缝制,里衣裤对裁剪的要求也不太高,大半天下来,也剪裁得七七八八,只剩最后的缝合了。
纪子期在拿起针准备动手的一刹那,突然觉得好似这样也太简单了。
她寻思着,“怎么的也得绣点特别的东西上去才行!”
纪子期盯着那里裤开档口,眼珠子一转,嘴角浮起恶作剧的笑容,来了主意。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时的恶作剧,让婚后的她吃尽了苦头。
被那厮往死里折腾不说,最后还将矛头归到了她自己身上。
杜峰的里衣有了主意,纪子期又开始想着,是不是该给自己来几套类似现代版的情趣内衣,好让那厮高兴高兴?
想着那厮到时候目瞪口呆,鼻血直喷的场面,纪子期忍不住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心动不如行动,主意一定,便开始动手画起稿子,再找个时间去找齐所要的布料,比如,纱~
一夜北风,早上起来,温度又冷了不和。
纪子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
先前纪子期和掌珠在客栈里订了四间上房,是预备着万一衙门来查。
于是每次见面,都是先约在客栈里,然后再一起出门。
许是天气冷的关系,衙门里的人,也感觉懒懒散散的,答起人来有气无力。
好比眼前的罗大人。
“莫公子,你那个从商资格证啊,有些麻烦,怕是要等多些日子喽。”罗大人手捧热茶,眼微垂,只看得到被眼皮包住的鼓鼓的眼珠子的形状。
轻轻酌了一小口,许是热茶下肚后,全身都暖了起来,眼微眯,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看得纪子期嫉妒不已。
她拱手道:“罗大人,不知哪里有麻烦,还请罗大人指点一二。”
罗大人一手抚着茶盏边缘取暖,一手轻敲桌面,整个人重心向后,舒服地靠在太师椅上。
那椅上铺了厚厚一层毯子,看着都觉得暖和。
“这个事情嘛,本官也不好说。”随着那手指敲击的节奏,罗大人的头不由自主地轻轻晃动,“毕竟上官事忙,咱做小的,只能帮其分忧,哪能置喙?”
这话滴水不漏,又好似说了也白说。
“那不知还要等上多久?”纪子期赔笑道:“罗大人您也知道,在下这契约已签下,又近年关。
在下本想着在年关前进上一些货,小赚它一笔。
但眼看着这日子很快一天一天就过去了,还没有着落。
在下与表兄二人心里着急,请大人您帮帮忙,通融通融!”
对面的罗大人看着纪子期急切真诚的脸,忍不住轻轻阖上眼,那眼里的不屑与嘲讽一闪而过。
他心里轻哼一声,两个楞头青!
只一瞬,睁开眼后,那眼里的情绪便消失不见,复又变回那不紧不慢的样子,“这事嘛,大家都急。
先办谁后的办谁的,都是上官的事,本官也说不清。不过莫公子既然这么急,本官就趁上官心情好时,提上一提。
至于成与不成,端看莫公子造化了。”
“谢谢罗大人!”纪子期感激道:“那不知在下何时再来打听消息比较好?”
“过两日吧!”罗大人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头也不抬。
“那在下先告辞,不阻罗大人您办公了!”纪子期告辞完离开了罗大人的办公所。
没见到他们推开门的那刹那,罗大人翻了个白眼,从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
然后从一堆准备送上官盖章的公文里,将纪子期两人的那份从商资格证抽了出来。
“表弟,那罗大人什么意思?”掌珠皱眉问道。
“可能是等着咱们送银子吧!”纪子期平常道。
“什么?”掌珠却大吃一惊,“这本该就是他份内之事,为何还要送银子?”
纪子期想说,这世间事本就如此,可想到掌珠身份,谁敢在公主面前暗示,要有银子才肯办事?
这一想觉得掌珠的出身和经历,怕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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