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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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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重的、急喘的呼吸声,伴随不稳定的脚步拖拉在地落叶上,老人不是受了创伤便是跑了一段很远的路途,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老人惊慌、恐惧、无助,没有选择性的逃进树林里。

    这片林地是有主人的,随便进入可能给人捉去,他倒宁愿遇见田主,说出他的冤屈,不过,此刻老人的全副精神只顾着逃命,再也没有比后头追杀他索命使者更令他惧怕的了。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逃遁入林,赌上这条老命了。

    “糟了。”慢一步赶到的两名粗野汉子胡天、胡地,疾追的身形乍然顿住,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怪对方耽误了。

    “混球!叫你少喝一口酒都舍不得。”做大哥的有权先开骂。

    “这鬼天气热得死人,不喝点酒醒醒脑子,哪来的力气追杀?”胡地亦是一肚子火。“一个手没三斤力的臭老头子,你杀都杀不死,还给他跑掉,如今倒怪起我来?”

    “好啦!他腿上吃了我两只毒镖,跑不远的,快追!”

    “还追个屁!别忘了,这片林子的主儿是谁,让他撞见,难保不起疑心。”胡地巴不得鸣鼓收兵。

    “蠢蛋!你晓得天气热得死人,就不会想想回头正挂在顶心,谁会出门打猎?”

    “除了咱们两个傻鸟!”胡地顶嘴埋怨。

    “咱们猎的可是人头,半点差错不得,否则”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及顶头上司的严厉手段,均打了个寒颤,不敢多废话、多偷懒,火烧屁股的追进林子里去。

    天气炎热得厉害,每天午、末两个时辰,暑热的空气仿佛死去一般凝固不动,教人打从骨子里直冒烟出来,这时候就是打猎、捕鱼或下田为生的人也要避一避,懒洋洋的躲进茅屋里或树荫下,躺一躺,下午才有力气继续干活。

    “这林子大得很,万一那死者头钻到另一方向去”胡地咕哝。

    “你的耳朵搁在家里没带出来是不是?妈的,不是说过他中了我两只毒标活不成,咱们是要找到他的尸体,割下他的人头带回去交差。”

    一听这话,胡地又怨艾起来:“搞什么?反正那死者头是活不成了,还不放过人家?老大也够狠的,枉叫咱俩在毒日头下苦熬着,其实,哼哼,管他是烂死在林子里还是教野狗叼去,何必去切他人头,多晦气!你不怕他成了无头鬼回来找你?”

    “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青天白日的,哪来见鬼的事?你再磨磨蹭的,把人搞丢了,老子把责任全赖到你头上去。”

    “谁信?”胡地狡猾的反问说:“谁不知咱们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

    胡天瞪了他一个白眼,真是家门不幸,出这等赖皮弟弟。

    树林里一切都静息着,地上干叶铺成金黄色的地毡,偶尔有一只兔子在哪儿跳跃或咀嚼落地的果子,忽然一只怪鸟粗哑地鸣叫,许多鸟雀都振翅往天空里翱翔而过,那野兔儿睁着无辜的红眼睛朝上看、只见无数弯曲的树枝向天空伸展。

    空气是这样的沉闷,树林里也是一丝风儿不透,一切都像毫无生命似的静息着,对照花人眼的烈日作无言的隐忍。

    “回头打只野兔回去烧了,再来一壶好酒,今日这晦气便算消了。”胡地吞了四垂沫,忍不住埋怨:“这有钱老爷的财富,我看硬是吝出来的,平常少鱼少肉不讲,连咱们老大去叨扰他几天,也是有肉便没鱼,有鱼使没肉,这餐吃剩的下一餐又端出来,算什么待客之道?更别提咱们做下属,两天吃不到一块肉,嘴里哈出来的全是葱蒜气,半点油腥也不闻。”

    胡天也是难受,所以答应待会捉只野兔回去进补。

    “阿地,再忍耐几天,咱们会有好日子过的。”

    “阿哥,你看真能成功吗?”这辈子只求吃好穿好,再有几个小钱去赌两把、去找小妞,从没想过银子多到拖不动是怎样的情况,难免将信将疑。

    “少没出息!有老大在,万无一失的啦!”

    胡地心想走一步算一步,事情若成功,他们可以从中多捞几把,过几天吃香喝辣的舒服口子,万一失败了,反正主谋者不姓胡,旁旗一点就是啦!

    天生脊梁骨少一根,能伸能缩,方是大丈夫。

    世事如棋局,或许他们鸿运正当头也不一定。

    胡天、胡地对自己“拿得起放得下”的胸襟,是有点自负的。

    自负又怎样呢?生命中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谁都晓得没有钱便不能生活,想清高都清高不了,你的肚皮头一个便不答应。所以,哪儿能生存便往哪儿钻去,他们从来不假惺惺,说小人也是小人,不过是真小人,天生缺少香烟莲花的本事,想当“伪君子”也不够格。

    他们没什么思想,不懂得狗屁心灵生活,只知道“吃进嘴里、拿在手里、抱在怀里”才是最实在的英雄岁月。

    只因学了一身好功夫(也不如是算三流、四流,或是末流),混世走道,讹吃诈骗,打赢了几个地痞无赖,踢翻了一间诈赌的赌坊,博得一点名气便心比天高,在街头巷尾收起保护费来,不可能再回去过小老百姓的生活;在他们看来,那些数着铜钱过日子的穷老百姓是活该受他们统治、压榨,谁叫他们没本事,祖上不积德嘛!直到碰上一位真正的高手,三两下便给打得鼻青脸肿全身瘀伤,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好比英雄落难;为求明哲保身,马上见风转舵,甘愿跟人家出来见识一下大千世界,像两只伏在主人脚边,对弱者张牙舞爪的忠狗!

    因为受到主人的冷眼和蔑视太多了,所以他们对主人的一举一动处处留神,对自己安危时时留心,有点像狗似的把尾巴藏在两脚间,永远留一手,忠心可矣,卖命免谈。

    所谓的荣华富贵,也得有命享用才行。

    在这方面,他们是不大贪心,甚至有些懒惰,不肯卖力去追求,只愿寿比南山,又能像老鼠一般到处都有得吃,即使检主人吃剩的,也足够饱得打嗝。

    对于乡间生活,可以想见他们很感厌烦。

    “鸟个梧桐镇,果真比鸟肚子还小,只塞得下一群乡巴佬。土蛤模,连一间赌坊、窑子都没有。”胡地实在是累了,没有消遣娱乐不讲,一上午就浪费一个糟老头,还没完没了,有够烦的。

    风像死灭了,一草一叶都动也不动,人的火气蒸腾。

    “咦,等等。”胡天突然道。

    “什么啦?”

    “你自己看。”

    他们正穿过一条漫长的小道,突然看见路边的尽头有一匹.黑色的骏马拴在一棵树上。胡地正感?郏鱿忠黄ゴ焦ぞ咚渤鐾狻?br>

    “阿哥,动了它如何?”

    “这是一匹好马,”胡天走近细看,犹豫道:“这马牵到外地去卖,少说能卖百米两银子,它的主人不可能走远,想必在这附近。”

    “所以我说用劫的嘛!骑上去就是咱们的,鬼才追得到。”

    胡地说完,欢天喜地的解了缰绳,那黑马嘶鸣两声,跑了。

    “喂回来”

    两兄弟鼓足脚劲刀直追,都财迷心窍,意图先赚上百两银子好落袋为安,没去想那马儿会投奔何处?自然是回到主人身边。

    敖近有一条溪流,在阳光照耀下,好像银河似的闪着光。林地里是这样的寂静,但给一阵阵的阳光照得惴惴不安,不再圆寂无声,马在喝水,一串银铃的笑声,划破了天地的沉默,加上一名年轻人躺在少女的脚边,构成一幅生动的画面。

    胡天、胡地都傻了眼,以为自个儿看花了眼,要不然,这乡下土蛤螟窝哪来的一对金童玉女?

    少女摘了一朵花柄短短的不知名野花,它临水自恋、顾盼生姿,即使失去了根生地,亦不忘在少女的指间轻轻摇摆着它光洁骄人的小花瓣。

    “老天,是仙女哩!”胡地用沉浊的嗓音说。

    “笨蛋!仙女需要骑马吗?不过是个标致的小妞。”

    “你看过这样标致的小妞?”

    “是没看过。”

    胡天不得不承认,这小妞可以卖到更好价钱,比黑马值钱多了。不过,他们偷抢拐骗坏事干尽,就是不曾逼良为娼,说啥也不愿愈况愈下流,干强盗可上流得多,勉强称得上好汉,因此决定把马抢到手,便放人家一马,了不起再搜一搜他们的行囊,顺手牵银,当然,少不得施舍些许碎银渣,给人留条活路。

    总之,这一狼一狈是很讲江湖道义的。

    不管是白道、黑道或绿林道,不管是大魔头还是小无赖,都有些不成文的江湖规矩须遵行,帮有帮规道有道条。

    就不知那一对金童玉女同意不同意?

    这对金童玉女自然是卫紫衣和秦宝宝。吃够了苦葯,又塞了一肚子的补品,好不容易养足力气,她可是一日也待不住了,只想往外跑。卫紫衣很乐意带她出来透透气,尤其经过一段担心受怕的日子,他亦极需调剂身心。

    虽然气候并不理想,但能够出来走走,他们已甚为满足,感到青春的沉醉,生命的幸福。何况只要躲开正午的酷热,在溪边、在树荫下,他们几乎什么也不想,紧握着双手,有时说说话,大多时候只是静默的,然而,心灵仿佛脱离了形骸,舒适甜蜜的和大自然合而为一了。

    这时有了闯入者,且用一种骤然的威吓架式靠近,似乎要向他们攻击的样子。

    卫紫衣坐起身来。他穿着一袭普通通的玄色长袍,像个斯斯文文的书生,而他的神情像个游走各州县大客商。

    胡氏兄弟互使一个眼色:看来是头肥羊。

    胡地发言了:“喂,识相的叫那匹黑马跟我们走,就放你们一条生路,要不然,嘿嘿,可是劫财又劫色唉哟!”

    不知什么东西划过他的脸,左额遗下一道血痕,而他什么也没看清楚。

    “谁是谁?”他粗哑的怒吼。“闭嘴!快走!”

    “搞什么玩意”

    “少罗嗦,走啦!”

    胡天死推活拉地带走胡地。他可是看清楚了,那只是一片叶子,由那对男女所在的方位射出,他不确定是哪个,但肯定遇到啃不下去的硬货。

    有道“飞花落叶均是杀人利器”那种人的武功莫测高深到让他们无法想像,从前只当是神话,今日亲眼目睹,好似阎王的魔爪直逼而来。

    唉,不逃行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光拣软的来生吞活剥,保证撑死、醉死、乐死,就是不会被杀死。此乃龟缩大法。

    不一会儿,两人已不见踪影,实乃真俊杰也。

    “真带种!喝口茶的时间都不到便脚底抹油,一点也不好玩。”秦宝宝有一段时间无聊得只能玩自己的手指头,而今正好大显身手,谁知那两个是孬种。“都是大哥不好,把他们给吓跑了。”

    “哪里是我不好,怪那赋子出言不逊,不给点颜色怕要愈说愈不堪了。”那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要“劫色”卫紫衣岂会不闻不问。“去瞧瞧那老丈醒了没?也许从他口中说出的遭遇,将使你不再无聊。”

    “大哥不好奇吗?”她两眼水盈盈的朝卫紫衣望过去。

    “真心讲,我希望什么事也没有。”

    “怎么,你不怕无聊吗?”

    “无聊才好,表示那老丈没遭到什么恶运,不需我们插手。”

    宝宝不以为然地耸耸小鼻子。“他若发生什么恶遭遇,也是在我们之前便发生了,不会因我们的出现而抹杀掉。反的,大哥是极有能力的掌权者,那老丈能被大哥所救,或许这是老天赐给他一次扭转恶运的机缘。”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我身上可没有解毒丹。”

    她嘻嘻一笑。“我的不就是大哥的嘛!”跃身而起,走到树后去探视恰巧被他们救下的老人,也是有缘,宝宝身上还有一瓶解毒丹。

    他的眼神爱慕地追随着她。他如今简直不放心她远离他的视线,因为他发现危机无所不在,黑白无常的鬼扭身影总是不打招呼便出现,他不得不严加防备,他的心并非铜墙铁壁,并非不会心碎。

    而这次的劫难,也使得他抛开礼教的禁铜,两人更加的不拘形式,心里也不再避忌。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他俩在一块就够了。

    是以,他喜欢无聊,渴望无聊。

    无聊,表示周遭没发生什么惹人心烦、招人忙乱的事;无聊,表示平时该做的事全做完了,空出一段浮生半日闲的光阴,不正可以多陪陪她,多与她相处吗?尤其像他这样跺一脚而震江湖的大人物,还是多多无聊的好,江湖会太平得多。一旦他不想无聊,则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使人传诵的大事。

    “只有少男少女最怕无聊,等有一天她领悟‘无聊’也是一种福分时,则表示她年纪不小了,遭遇生活中种种责任、义务的束缚与压迫。”他心潮起伏,眼中的神情十分复杂难解。“如此想来,还是希望她怕无聊的好。”

    “大哥,大哥!”宝宝的呼唤中断了他的思潮。

    他来到她跟前。

    “我探他脉息,脉息已平稳,怎么还不醒来?”

    “他年老力衰,需要较长的时间来恢复。”

    “这可怎么办?”

    他早已想妥应对之策。“前头不远便是守林人的住处,如果没换人,我和沈再山有数面之缘,可将老丈安置他家中静养,补贴他一点银两便成。”

    “这倒使得。”

    卫紫衣把老人抬上马背,由马驮着。秦宝宝戴上遮阳斗笠,很漂亮的款式,前面有一幅白纱挡住刺眼的烈阳。

    她不愿再去想差一点死于蛇毒的不幸,至少暂时不要去触及,所以她很乐意去帮助一个正遭受恶运打击的老人,将心比心,把他从阎王手里抢救回来。

    这是太阳光耀的一天,足以遗照任何一处阴暗的角落。

    卫紫衣以惊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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