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得那火苗亮了少许,回头又劝道:“朝廷将大人的急报留中不发,内庭恐怕...大人这是何苦,天灾人祸谁都预料不得,若是因此事恶了丞相,来年考评怕是会得一个下下。”
“我心难安。”谢铭晾干了墨迹,印上封泥,“将这份急报连夜发出,再耽误下去,我怕...”
灾荒之年,祸乱倍出。即使他竭力稳定米价,仍是有太多人吃不饱饭。近日鬻儿卖女之事频现,再晚...怕就是要吃人了!
小吏无法,只得漏夜出门。
待他发出急报再回来时,谢铭仍是未眠。
“...米价又涨了?布告发出去了吗?差役为何不抓人?”
“回大人,抓不得。”来人苦笑着阐明因由:“且不说私下买卖,我们寻不到错处,便是咱们底下的人,也不敢真的得罪那些粮商。”
话到此处,谢铭还有什么不明白?
人人都为求活命,差役也是如此。
要是听从自己的命令得罪了粮商,以后他们要买粮怎么办?
谢铭理解。
可是总得有人做些什么吧...总得为了更多人,做一些事,哪怕天命难违,哪怕粉身碎骨。
......
敖厉化作个身强力壮的侠客模样,行走在灾荒之地。
他犹豫许久,仍是放不下那点带着道德金光的信仰。不降雨,他能做的事情也有不少,总有什么是那人需要的。
只要需要,就能交换!
城中人心惶惶,普通百姓看到身强体壮的敖厉纷纷避之不及。
而墙角则有几道目光阴测测的扫过敖厉的高大背影,几番打量方才不甘的收回。
敖厉来到衙门口,一弹指尖使了个障眼法,守门的衙役纷纷目不斜视,任由敖厉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谢铭此刻正在筹备纳粮,让城中的富户粮商捐出些粮食,暂且应对眼前的灾荒。只是此事难办...当朝丞相祖籍在此,为势一方,拒不捐粮。
有这么一尊恶煞阻挠,粮食降价尚且困难,更何况让他们拿出粮食济世救民。
书房门大敞着,敖厉直直迈入,然后就被那亮闪闪的金光炫晕了眼——这得是做了几辈子的好事,才能换得这么一身如同寺庙金身般的道德金光!
“来者何人?”谢铭骤然见到生人闯进他的书房,并无畏惧,只眉间深刻的皱纹越见威严。
“助你之人。”敖厉好整以暇。
“阁下有何指教?”谢铭肃容以待。江湖豪侠多奇志,光凭来人不惊动一人直入他府衙后宅,就足以让他重视。
“你若虔诚许愿,本君...咳,我必能让你心愿得偿。”敖厉倨傲回答。想他龙君之尊,区区一介凡人的心愿不过信手而为,又有何难。
听闻来人口出狂言,谢铭无奈一笑,拱手为礼道:“本官祈雨多日,仅有此愿,愿天降甘霖,救民于水火。”
敖厉:“......”
做不到。
“换一个!”
“愿我百姓衣食足仓廪实。”
“换!”
“...愿荒无饥殍,灾无病疫。”
敖厉狠狠磨牙,“此为人间帝王事!”
“那本官别无所愿。”谢铭垂首默然。
一阵令龙窒息的沉默。
“我说...你就没有点自己的愿望?”凡人求神不都是富贵可期、步步高升?怎么到了这里,全都是些他做不到的事情?
不愧是身有金光之人,果然不同凡俗!
看着那清瘦俊逸的文人不解的目光,敖厉煞有介事的给他提供旁的思路:“富可敌国何如?南山有金玉大矿,富贵唾手可得。”
“富贵于我如浮云。”
矫情!
“况且南山距此千里遥途,纵是换得钱财也难解此地灾厄。”大旱已六月,至今颗粒无收,粮价水涨船高...再多一两月,怕是易子而食这种惨剧都要出现。他又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千里之外开矿?
“长寿何如?许你三百整寿。”
“不过镜花尔。”
“你不具龙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如?”
“一如水月。”
这般油盐不进,敖厉生生气得哼笑两声。
这也不要,那也不求!真当龙君非你不可了?!
似是发觉了什么,谢铭叹口气,诚恳道:“阁下非凡人,不知此身何物有幸得您青眼?如若能换,请予我米粮。”
敖厉:“......”
米粮?这应该无妨。只是道德金光换米粮...这凡人亏大了。
算了算了,大不了暗中再帮他稍许,也算还了亏欠。
而且...天要此地历尽灾劫以灭本朝重兴王道,恐怕这文弱书生纵是得了米粮也难以活人。
唉...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