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云惜蓉深深看了林姨娘一眼。
林姨娘被她看得心虚,“二姑娘,怎么了吗?”
云惜蓉默了一默,“姨娘的想法未免太过单纯,你只想着自己不要去招惹旁人,自己就能换得一份安宁,又怎知旁人会否就此放过你?”
林姨娘哑然。
“就因为我和大姐在嫡子女之前出世,便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我和大姐一天不死,那些人就绝对不会甘心,所以,逃避有什么用?只会换来更过分的欺辱,与其让人这样捏扁搓圆,倒不如咱们活得有骨气一点,暂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了我,十倍还之!”
林姨娘张了张嘴,“二姑娘,你……”
“姨娘做了一辈子的小妾,被欺负得还不够吗?”云惜蓉眼神有些冷,“你难道就不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林姨娘当然想,可是光想能有什么用,想想就能实现么?光是想想,二太太就能从今往后不再来找茬,就此放过她们母女吗?
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
虽然只是个庶出,但范氏还是为云惜蓉的归来设了宴。
三房内院的主子全都到了场。
这是云家难得的一次没有云老太太在场的宴会。
范氏不像老太太那样顾忌太多,又看不起人,她很大方地让许菡也来参加。
许菡就坐在云惜蓉旁边,虽然不太熟,但她不怎么认生,没多久两人就聊上了。
云惜蓉问:“听闻许姑娘的哥哥是来入京赶考的?”
许菡点点头,“嗯,会试是在明年,所以暂且借住在东阳侯府。”
云惜蓉“哦”了一声,“我就说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许菡道:“我们兄妹才来不久,那个时候,二姑娘也不在府上呢!”
“是啊!”云惜蓉忽然感慨,“我离开的这几年,侯府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长房竟然多了个与云静姝是孪生的姐姐云初微,老太太竟然甘愿放权给儿媳回了祖籍,最让人意外的就是云静姝。
这个一向以知书达理,温婉娴静闻名于京城的姑娘竟然会一时脑热害死未婚夫苏五少,把自己的一生都搭了进去。
没有老太太,这顿饭就吃得极其安静。
宴席进行到一半,范氏停下筷子,看了看二房的人,最终把目光落在黄氏身上。
“二丫头今年十七,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不知二弟妹对她的婚事可有什么看法?”
黄氏早就想好了要把云惜蓉嫁去哪一家,这种情况下就更是当仁不让,“大嫂每天忙里忙外,有那么多事要操心,蓉姐儿的婚事,就断然不能再麻烦你了,再者,我身为蓉姐儿的嫡母,若是连她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岂不是让外头人笑话了去?”
话说得委婉,却是以强硬倨傲的姿态说明了云惜蓉的婚事除了她这个二房的正经太太,旁人不得插手,否则就是多管闲事。
范氏又岂会听不出来,笑着道:“既然二弟妹已经有了主意,那我就不掺和了,二丫头什么时候事儿成,你知会我一声就成,府里对于女儿的嫁妆都是有规制的,我到时候好一并拨下来。”
黄氏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是自然。”
世家大族的主母多喜欢把庶出女儿嫁出去给自己或者夫君谋求利益,但对于黄氏而言,云惜蓉过得悲惨痛苦才最为紧要,至于为二老爷谋求利益?
等将来瑶姐儿嫁个如意郎君,二老爷还不是能跟着沾沾光,就没云惜蓉什么事儿了,云惜蓉的主要责任,就是要嫁得不如意让她一雪前耻。
云惜蓉不用想也知道黄氏在打什么主意,端起汤盅轻轻喝了一口,一脸的云淡风轻。
云绮兰有些不安,看了看云惜蓉,见对方面色无波,她甩甩脑袋,是了,自己这个庶出堂姐前几年就是因为太会耍手段才让二太太和云雪瑶寝食难安,母女俩合起伙来将其送去了影梅庵,如今过了几年的历练,她应该更厉害才是,面对黄氏的招数,想来她早就有了应对之法,否则也不可能表现得这样淡定,倒是自己瞎担心了。
黄氏会这么安排,云惜蓉的确是没什么感触。
在她看来,就算今天不成,黄氏改天也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婚事攥在手里。
云惜蓉从来都知道自己只是个庶女,与黄氏和云雪瑶的争斗,并非她不本分,而是黄氏一直把她和大姐云惜蕊在云雪瑶之前出生这件事看作耻辱,是心头的一根刺,每天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因此三天两头来后院找麻烦,她也是被逼急了才开始反击的。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她是庶女如何,在云雪瑶之前出生又如何?
这难道是她能选择的?
若真要怪,也该怪她那贪花好色的爹。
但黄氏从来不这么想,可见很多女人在处理这种事上非常欠缺理智,只会一味地把责任往女人身上推,殊不知,罪魁祸首是男人。
散席后,云绮兰问云惜蓉,“二太太一直对二姐姐心存不满,此番又准备拿捏你的婚事,你就没想过要反击吗?”
“反击?”云惜蓉自嘲冷笑,“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出去和正房太太对抗么?”
云绮兰噎住。
“身为庶女,听从嫡母的安排,这是本分。”云惜蓉道:“若是嫡母心怀不轨,做出了什么对我不利的举动,我想出对策应付,这是生存之道。
五妹妹从落地的一天起就注定是高我一等的嫡出,嫡出的姑娘,就算再丑,品性再坏,到最后也不可能嫁个一事无成的夫君,不管嫁给谁,都是有头有脸的正房太太。
而庶女就不一样了,庶女可以被送去给人做妾,妾又是能随意交易买卖的货物,到最后落入谁手尤未可知,甚至于为了那些男人的利益被人弄死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就是嫡出和庶出的差别。所以,五妹妹往后可千万别再跟我提什么反击不反击的了,或许是你太过抬举,我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本事,我只是个女儿家,一个出身卑微的闺中庶女,我只有一双毫无缚鸡之力的手,什么也做不了。”
云绮兰一噎再噎,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淡漠疏离的堂姐,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云惜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庵堂里的两个月,她看得出来云绮兰是真心想和自己好好相处,奈何她早就不相信东阳侯府这世家内宅的任何人,她始终觉得,再深的感情,只要一涉及利益,最终都会化成齑粉,什么姐妹情深,什么患难真情,全都是表象,哄哄三岁小孩子还差不多。
刚才跟云绮兰说那些话,当然并非全数出自真心,只是为了和云绮兰早些划清界限罢了。
她虽然是庶女,虽然身份卑微,却也想为自己的前程拼一把,不求嫁得多好,至少嫁得称心如意,否则要真被黄氏攥到了手里,自己这一生就真的彻底完了。
——
雨季的天气,说变就变。
前一刻钟还艳阳普照,一眨眼的功夫就阴云密布,瓢泼大雨兜头而下不过片刻。
云初微带着梅子在外面的街上闲逛,出门时忘了带伞,全然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怪天气。
主仆俩往蔡家铺子的门前一站,打算等雨停歇了再回去。
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经过。
马车内的人挑帘,恰巧见到对面避雨的云初微主仆,他眉心微微一蹙,把雨伞拿出去递给车夫,“把这伞送去给对面的那位夫人。”
披着蓑衣的车夫不敢耽误,很快将伞送到了云初微这边,“夫人,这是我们家少爷让小的给您送的。”
云初微愕然看了一眼对面,雨虽然大,但还是能勉强看清楚那辆马车。
云初微认得,那是陆修远的马车。
她有些过意不去,摇摇头,“多谢陆少爷美意了,我们主仆在这儿避一避就好,一会儿雨住了就回去,不妨事的。”
车夫坚持,“夫人就收下吧,大不了改天您再还回来就是了,这么大的雨,没把雨伞帮衬着,很容易打湿衣衫的。”
云初微抿唇,伸手接下,让梅子在房檐下等着,她撑开伞,随着车夫去往马车边。
在车窗外站定,云初微礼貌地道:“多谢陆少爷了。”
陆修远挑开帘,唇边溢出丝丝笑意,狭眸好似剔透的琉璃,澄澈而明媚。
“不客气。”
“这么大的雨,陆少爷还有事要外出吗?”云初微不解。
“今天把商行的所有掌柜聚集在一起,打算让他们深入了解一下刚出来的这批新品,看时辰,人应该到的差不多了,商人嘛,诚信第一,就算我是东家也不能例外,所以莫说是下雨,就算是下砖,我也得去。”
云初微听到是关于刚上市新品的,眼眸闪了闪,“那批头油?”
“嗯。”
他点点头,又道:“原本想邀请夫人一起去的,因为你是提供配方的人,有你出场,更能让掌柜们了解到这批货与以往那些的与众不同之处,但看这天气,似乎不允许了,那就我自己去吧!”
“别呀!”云初微马上道:“既然是为了新品头油,那我这个提供配方的小东家怎么能缺席呢?关于茶油的特殊功效与好处,再没人比我更清楚了,陆少爷未免想得太多,不就是个下雨天么?又不是让我冒着雨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修远看了看四周,歉意道:“这地方距离车马行太远,就算是想租,怕也有些费力了,夫人若是不介意,请上我的马车,一会儿一起去。”
云初微应了声,“好。”
转过头走到街对面交代了梅子几句,再一次回到马车旁,这次再不犹豫,收了伞直接坐上去。
陆修远腿脚不方便,所以他坐的座椅都是特制过的,不偏不倚刚刚好。
云初微就坐在他对面。
马车行得缓慢,眼看着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才能到酒楼,两人就新品的问题进行了一些讨论。
不多时,倾盆大雨的哗啦声中突然多出了一种声音。
是马蹄声,杂乱而急迫,不用特意挑帘看,光是听声音就不难想象外面的人数不少,像是长长的一队军人,急着去办什么事。
马蹄踩碎地上积水的声音,听得人心头烦躁。
云初微终于忍不住探出脑袋。
为首的人一身戎装,肩上红色披风被雨水全部打湿,紧紧贴在后背上,雨雾迷蒙,云初微虽然看不清来人的容颜,却能从着装上推测出这位就是当先领兵出征的骆二公子骆舒玄。
骆舒玄回来了?
云初微心头猛跳,脸色变了一变。
视线忙在军队里头扫了扫,没见到九爷。
她又扫了一遍,还是没见到九爷。
“骆舒玄——”云初微把双手放在嘴边做出喇叭状,大声喊。
奈何雨声太大,骆舒玄根本就听不到有人在喊自己,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入宫复命。
手中沾满了水渍的鞭子狠狠拍打在马背上,马儿四蹄跑得更快,没多久,这队军人就把陆修远的马车远远甩在身后。
云初微心中突然就涌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她马上对着外面的车夫喊道:“停车,快停车!”
车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忙忙把马车赶到路边停下。
云初微满脸歉意,看向陆修远,“抱歉,今天我可能去不了了,因为对我来说,还有比新品更重要的事,如果陆少爷不介意,我改天再找机会给掌柜们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也是可以的。”
认识这么久,陆修远头一回看到她焦急成这样,他搭在扶手上的双手蜷了蜷,“是为了苏九爷的事吗?”
云初微想也不想,点头,“是。”
陆修远没说话了。
“我刚刚看到骆二公子回来,以为九爷也回来了,结果看了半天,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影,又见骆二公子那般焦急,担心是西南那边出了什么事,不管怎么说,我今天都得亲自见到骆二公子把事情问分明才能心落,否则会急死的。”
陆修远吩咐车夫,“既然夫人有急事,那就调头,先去宣国公府。”
云初微愣住,“陆少爷,这样岂不是耽误了你的时间?”
陆修远微笑,“你说得对,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事,重于一切,你有,我也有。”
云初微哑然。
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来得及多想,思绪很快又被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所占据。
距离九爷出征到现在,马上两个月了,难道真要如同赫连缙所说,九爷重伤,险些没命?
不,不要!
云初微在心底呐喊,她之前寄了信去的,九爷一定看到了,他一定不会出事,一定会平安回来。
因为紧张,云初微自然而然就绞紧了衣袖,薄唇轻抿,眉眼间尽是惶恐与不安。
她不知道如果九爷真的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陆修远有些怔然地看着她。
从第一回在碧玉妆,她大胆提出要跟他合作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女子与众不同,那天虽然没见到她的真容,但她身上的那种气韵却不容忽视。
他坐在楼上,目送她在街上走着,窈窕身段,清丽绝俗,从此成了他眼中一道独一无二的风景。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会因为她的紧张,她的悲伤而难过。
因为始终觉得这么完美的女子值得最好最温柔的对待,所以从来见不得她难过,哪怕只是一丝。
“青鸾夫人,宣国公府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云初微马上站起身,拿起雨伞,对陆修远道别,“谢谢你。”
“客气了。”陆修远微微一笑,“希望没耽误到你的正事。”
云初微失笑,“这么大的雨天,很难租到马车的,陆少爷肯放下商行的事送我回来,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也的确是帮了我大忙,所以这声‘谢’,你受得住。”
陆修远刚才还说,商人以诚信为重,那么多掌柜还在酒楼等着他,他却放下了最看重的诚信送她回来,可见这个人情有多大,云初微有些过意不去。
“那我这就告辞了。”
陆修远朝她点了点头。
云初微走下马车,撑开雨伞,挥挥手,“陆少爷慢走。”
一转身进了宣国公府。
第一时间去找赫连缙。
“骆二公子回来了,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赫连缙懒懒地撑开眼皮,“打赢胜仗不回来还待在西南做什么?”
云初微心头一跳,“那么,九爷呢?你在京城有这么多眼线,一定知道九爷没回来。”
“他啊——”赫连缙拖长了尾音,“或许真被我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