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寂寞的感觉变得更深了,对着空旷冷清的大宅,思念起前一刻还握在手心里的温度。为了纾解空虚而弹起钢琴,却想起好几次晓葵会在他一曲结束之后,满心崇拜又雀跃的为他欢呼。琴声休止,只有月光与他相对。
以前,他以为就算没有听众也无所谓。
只能等待天亮了,江澜来到他总是在白天徘徊的房间,夏夜晚风从破碎的玻璃窗吹进来,明明是在水泥墙之内,却几乎与屋外的蛙鸣和花香融成一气。
他背靠着墙席地而坐,反正这整栋大宅已经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不觉得孤单寂寞,待在哪个房间又有什么不同呢?
第二天清晨,六点,因为前一晚太兴奋,晓葵比平常晚起,梳洗准备妥当再开始送牛奶时,已经过了六点半了。
这几天江澜一向会先在艳紫荆大道处与她会合,再陪她一起去送牛奶和报纸,今天比平常晚出门,却没见到江澜,晓葵有点担心。
虽然他从没有特别声明过一定会陪她一起送牛奶,可是每天习惯见到的人却没见到,又是自己一向很在意的人,晓葵心里的大石头悬得更高了。
还没七点,先去找小澜好了,晓葵这么想。虽然平日她一向把工作和责任摆第一,可是最近不管什么时候都老想着他,这会儿要她按捺着先把牛奶送完再去找江澜,她一定会把每户人家订的牛奶和报纸数量搞错。
“小澜?”一进到大宅,晓葵就先找到江澜起居坐息、整座大宅唯一完好的那间房,却没见到人影,琴室里也找不到他。
晓葵接着想起她每次来找他,都会见他待着的房间,果然在那里发现靠在墙边睡着的江澜。
“小澜!”伤脑筋,他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呢!看来她得想个法子,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住在这间大宅子里。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却觉得有些发烫,紧张地抬手探向他的额头。
烫到发热了!他整晚就睡在这里,虽然现在是夏天,可是山上的日夜温差大,深夜和清晨温度可是很低的,他一定是感冒发烧了。
“糟糕,我得叫医生来”晓葵拿出手机,找出山庄里唯一一家家庭科与内科医生的电话,才要按下拨号键,却突然停了停。
不对啊僵尸会感冒吗?
可是好像也没人说僵尸不会感冒吧?或者其实小澜不是感冒,而是某种需要灵学知识的专家才能解决的问题正发生在他身上?万一她请医生来,江澜僵尸的身分被揭穿晓葵简直慌了手脚。
倚着墙壁的江澜睡得极不舒服,发热又晕眩的身体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胸口因为呼吸而起伏着。
看着他难受的模样,晓葵的心跟在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煎熬。
“涂晓葵,你这天字第一号大猪头!”晓葵忍不住骂着自己,用力拍着脸颊,虽然从没觉得自己聪明,但好歹不算笨蛋,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真是世界第一猪脑袋!“小澜根本不是僵尸!”明明这几天的相处已经有种种迹象透露着答案,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不敢稍有迟疑,晓葵马上拨打医生家的电话求救。
因为高烧,江澜断断续续地醒醒睡睡,有时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梦境或真实之中?
往日那些想要摆脱的回忆又缠着他,他努力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无法逃离梦魇的魔掌,只能像当年那个懦弱的小男孩一样,蜷缩在黑暗的角落哭泣,直到恐惧与孤独完全麻木他的知觉为止。
“不要怕,我在这里。”这一回,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这么说道。
黑暗被驱散了,在他耳边叫嚣和怒骂的魔鬼逃逸无踪,他仿佛看见天使。
一个好可爱的天使,她那熟悉的笑脸总是牵动他的心弦,她蓬松的发总是束成马尾或辫子,娇小的身体像永远有用不完的活力,像太阳一样温暖,却跟轻风一样温柔,散发着水蜜桃一样的香甜气息。
天使对着角落里的小男孩微微一笑,抱着哭泣的他柔声安抚“你不是一个人喔”
男孩终于不再哭泣了,江澜紧皱的眉心舒展开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安稳地睡去。
真正地醒来时,日已向晚。
江澜愣愣地看着他所在的陌生房间,却没有花太多心思打量,因为他很快地察觉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小脑袋瓜一点一点地像打着瞌睡的晓葵。
还有些病弱的脸马上露出了微笑,晓葵就是他的天使。
胸口饱胀着说不出的感受,那一刻他突然好想紧紧的抱住她,那样的激情延烧到全身,让他觉得身体某些地方好像变得热烫了起来。
他喜欢她,好喜欢、好喜欢!希望她永远陪在他身边。
又或是如果这个愿望太奢求,他知道他永远也不该要求身外的人事物能给予永恒与承诺,那么就让他能一直待在她身边吧!他想要看着她朝气十足的笑脸,能够看一辈子该有多好!
晓葵打着瞌睡的头点呀点的,幅度愈来愈大,江澜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托住她的额头,怕她往前撞去。原本就没有睡熟的晓葵马上醒过来。
“呀!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我叫医生过来?”晓葵一见他转醒,之前的担心焦虑全化作连珠炮似的问句“还是你肚子饿要先吃东西?你两餐没吃了。”
江澜只是微笑地看着她紧张的模样,与她交握的手紧了紧,将它贴近他的胸口。
“我觉得很好,只是口有点渴。”一开口,才发觉喉咙干涩得像沙漠。
晓葵为他的动作耳根子又微微一热,却急忙起身。
“我替你倒水喔!”舍不得地抽回手,掌心遗留着那温度和触感,她心脏跳得飞快。
她细心地把水调成温热她入口的温度,再递给他。
有人在按门铃,晓葵出去应对,杨昀骐的妻子依莲替江澜送来热稀饭。
“谢谢杨大嫂,我来就可以了。”
叶依莲朝房间里看了看,小声地说:“夙樱说今晚就先让他在这里住下,你或他可以用六楼的房间。”
“咦?你和杨大哥不是说下个月才要搬走吗?”
椿馆员工别墅的六楼住的是杨昀骐夫妇。除了杨家大宅,杨昀骐自己在向阳山庄也有一栋房子,只是过去他将房子租给人开咖啡店,上上个月咖啡店老板说要出国深造,杨昀骐于是打算搬过去自己经营,当然他仍是身兼椿馆的主厨。
“我们东西都搬得差不多啦!不过床和一些家具会留下来给你用。”
“谢谢杨大嫂。”虽然都在同一座山庄,近得很,像林夙樱每天会徒步去广场上咖啡店外的露天吧台处喝咖啡,来回都不用一分钟,可是想到一向疼爱她的杨大哥和杨大嫂要搬走了,还是有点感伤。
叶依莲离开后,晓葵端着稀饭回房间,发现江澜竟自己起床了,在她和叶依莲讲话的当口,忍不住好奇又不安地在门边探看。
“你怎么不好好躺着?”晓葵将稀饭放在床头边,拉着江澜回床上坐好。“我知道一直躺着可能有点不好受,不过你起床时好歹要披件衣服啦!”真的很不懂照顾自己耶!“来!这是我从你家拿出来的,你的衣服。”
晓葵将它们妥善地放在一只干净的竹篮里,从里头拿出一件薄外套放在床边。
“记得等等下床时要穿它喔!”
江澜只是乖乖点点头,完全不嫌她啰嗦。
就算是絮叨的声音,只要是她的,他都喜欢听。
“吃稀饭吧!吃完稀饭好吃葯。”晓葵舀起一口稀饭,仔细地吹凉,送到他嘴边之前又不放心地轻啜一小口。“啊!对不起。”察觉自己的动作真不是普通的冒失,晓葵满脸通红“真糟糕,我又鸡婆到忘了自己是谁了!”
樱姐常常叮咛她,不要老是鸡婆到瞻前不顾后,而她老是改不过来。
“我没有感冒啦!也没有什么abc型肝炎,你要看健康检查表吗?医生说我简直是超级健康宝宝喔喔”好像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不对,我是说如果你不放心,我就去换一碗”
她担心他烫到嘴呗!真的是下意识的测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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