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了。”他微笑,伸手,食指轻拭她湿透的脸颊。他的表情就像在哄一个孩子。“雀儿”他笑着研究她年轻气盛的脸。“是不是你要的都非得弄到手?”她哭得他心都疼了。
“是。”她固执地。“我要的我就要。”她吸吸鼻子认真地道。
他笑意更深。“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一起。”他眼色一黯。“你只知道你要什么,你拚命想拥有你要的一切,而我和你恰恰相反。”他抚去她的泪痕。“我太清楚我不要什么,我一直在舍弃和逃避我不要的,只有舍弃,人才能真正自由。我已过惯逍遥的日子,你关不住我的。”
她哭得一塌糊涂,生气地捶了一下床“哇”的一声哭得更放肆了。“如果我不能要你我心痛”她稚气地嚷。“我想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他抚摩她可爱的嘴唇,忽然,第一次很深情地看她。“虽然你的身体好了,要改善你脆弱的体质却不是一、两天可以完成的。”他爱怜地。“你在宫中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食衣住行都可以用到最好。”
“你可以照顾我。”
“我不可能时时注意着你,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他摸摸她的头。“何况,宫里多的是数不清珍贵的葯材,可以让你恢复得更好”金凤忽然抓住他的手,他目光一敛,任她将他的掌心贴上她脸颊。
她深深地子着他的眼眸。“你不会舍不得我么?”他的手好大好暖,让她好有安全感。
可是他的声音却冷淡如刀。“我会怀念你。”他说。“那不是也很好么?”他的掌心湿透了,那是她的泪,她泪眼婆娑,哭得眼眶都肿了。
不,那一点都不好,只有怀念是不够的,没有了他活生生的人,怀念不是显得更残忍?她啜泣。
他目光一沉。“你要坚强”他冷酷道。“你是公主,你一声令下,可以让千百人生千百人死,比我这一次只能救活一人的医者更具有力量。”他期望能改变她好胜好勇的性情。
可是她执迷不悟,她伤心,垂下眼睛,沮丧地说:“不,你胡说”她俯视着自己的泪一串串滴落床榻上。“如果我比你更有力量”她咬唇狠道。“那为什么我却没有力量可以让你爱我?”
慕容别岳听了,收手,缓缓敛起眼眉,脸色变得异常严肃。
案上油灯燃尽,滋的一声灭了,吐尽最后一缕烟,哀怨的黑幕张开,笼罩了这个房间,笼罩了他们。
然后是令人窒息的静默。
他不再说话,或者是为着她的固执气恼了?
她咬着唇也难过的不再开口,只是默默低着脸掉泪。
被上,他手肘一沉,倾过身来。
金凤睁大眼眸,**一热,他斜过脸来吻住了她。
她诧异的睁着眼,感觉他温热的唇贴着她的,她合上眼,辛酸地感受他温柔又深切的亲吻,感受他藉着他的唇舌熨烫她的嘴,他的黑发摩擦着她的脸
那个吻慵懒、缓慢,却缠绵了非常久。
她很想问他,如果真的不爱她,为什么可以这么深情的吻她?
那个吻结束后,黑暗里,他的声音浑厚低沉。“雀儿”他解下颈间一直佩戴着的鹰形玉佩,套上她的纤颈,帮她牢牢系上。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低低说:“就让这苍鹰代替我,永远安枕你美丽的颈。不要哭了,眼泪不适合骄傲的你。不要求我了,哀求不是你凤公主擅长的。你饶了我吧!”
那只鹰忽然似是要从她胸前飞起,原来,是她那剧烈起伏的心在鼓动。
你饶了我吧
这句话成功地遏止她的泪,同时冰封她的心,她的心仿佛为着这句话下起一场大雪。
他没说他爱她,他说,你饶了我吧
这句话像刀一样,直直砍上她热血沸腾的心。有什么比一个你深爱的男人求你饶了他更令人心寒难堪?
金凤没答话,她伸手揪住那只玉佩,紧紧揪着,仿佛将自己的心掐碎。那爱极所生的恨,将她推落痛苦深渊,她热血沸腾,为这句话沸腾。
她不知道慕容别岳这么说,已经等同向她示弱了。
他从不求人,他恳求她饶过他,是心底深处意识到自己抽芽的爱,是怕自己撼动的心。在某种意义上,他其实已经臣服于她,臣服于这个漂亮的霸气的小东西。
爱是一场角力,很难分输赢。她完了的同时,他、也、完、了。
分离的日子近了。
连下几日的雨停了。天色很低,雾气重,连呼吸都感觉那冷湿沁入肺底,仿佛是天空的泪在渗透。
雨是天空的泪,那雾呢?泪后的余韵么?像哭过的眼睛,那泛红的湿润的眼眶么?
斑烧已经退了,金凤的心也趋于平静了。是不是她也已经明白了、接受了与他无缘的事实?此刻她眯着眼睛仰望低低的天,看着天际翻起的暗涌,灰灰的密云。
“小师妹”忽然远远那端,抱禧矮矮的身子奔上来,喘着喊她。
一见到抱禧,她苍白的脸容绽出艳艳的笑,一点都不似方才那忧郁的表情,一点都没了那脆弱的模样。
“我回来了”话未说完就被金凤拉到一边去。
“你办妥了吗?”
“嗯!”他用力点点头。“皇城守门的大叔答应帮我送给那个桃儿”抱禧好奇地问。“那袋子里放的是什么啊?”
是凤公主的随身玉符,那代表着她本人。当然,里头还有一封很重要的信。
金凤只是笑。“你干得很好!”她习惯性的官腔道。“想我赏你什么?回宫后我差人送给你。”
抱禧有些生气,仰望眼前这个美丽女子。“我才不要你赏呢,帮你是因为喜欢你。”
她一震,勾着红红的唇笑了,斜着脸看他,看着这个小弟弟似的少年。“你你真喜欢我?”
他伸手,习惯性地拉拉她的长发。“要是我比你大些,我一定娶你”说着,他又有点儿哀伤。“不过,那怎么可能呢,你是公主呢!”
“公主又如何?”她有些生气。“是公主才好,公主想嫁谁就嫁谁,想干么就干么”
“你真是那暴君的女儿么?”抱禧忽然问。
金凤脸色一黯。“大胆,这样说圣上?不要脑袋了?”
抱禧傻呼呼地看着她。“那你杀过人吗?”
“我”金凤有些惊愕地。“我没有。”
“难怪你身上没血腥味,你喜欢我师父吧?”他忽然又问。
金凤倔强的别过脸去,她没回答,只是忧郁地垂下美丽的眼睛,听见抱禧低低的声音。
“那好,师父最讨厌血腥味了,你一定要当一个好公主,不要像你父亲那么喜欢砍人脑袋”
“我干么要听你们的!”她生气怒叱,掉头离开。
到了分别的日子,金凤表现得很平常,并没有慕容别岳意料中的哀伤。
他将亲制的纸鸢交给她,她收下来,跩在臂间。
夜深露重,他领她下山。一路上四下无人,只有松影在地上婆娑,晶莹的月光撒落他们身上。
他嘱咐:“回去后,一年内切记还是不要碰荤食,不要增加你身体负担”
“不要!”她走在他身后,唱着反调。“我一回去就要大吃特吃。”她抓起一小撮辫子,在手上甩啊甩地。“我要吃烤得香喷喷的羊肉”她望着天上明月,大声地道。“还要鲁的炖的蒸的炒的炸的猪肉牛肉鱼肉鸟肉鸡肉,我要吃一堆的肉肉肉肉肉,然后长一堆的肉肉肉肉肉!”
他一震,摇头,转过脸来看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何必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他叹息。“何必拿自己气我?”他徐徐前进,淡淡雾中,身影飘逸俊秀,声音低沉浑厚。“好不容易捡回命,望你珍惜。”
金凤没答腔,她小小的个子,慢慢跟在他后头,她摸摸臂弯里的纸鸢。“这个纸鸢没抱禧那个大。”她抱怨。“我不是说要最大的吗?”什么她都要最好的,她是公主啊!
慕容别岳不理她继续前行。
她瞪着他沉默的背影。“喂,我在跟你说话呢!”她嚷嚷,他还是不理。她抿起红唇,敛眉,忽然奔上去,打他背后张臂将他紧紧抱住。
他一震,停步了。那双纤瘦的臂,环抱他胸前,皎白的手熨得他有些心慌。他能感觉,她美丽的脸贴在他背上,好像一把火在烫着他的背。
天上云朵缓缓流动,月儿忽明忽没,云的暗影在地上烙印,如一轨暗痕,交错,交错的还有他们溶在一起的影子。
慕容别岳垂眼,有些恍惚地凝视地上他们的影子。从来没有为谁停过他潇洒的脚步,从来没有为谁踌躇。可是这个美丽的霸气的少女,千方百计,执意的要喊他、拦他,他感到自己那向来非常理智冷静的心在动摇,在那双皎白的小手下隐隐被撼动了
金凤无限柔情无限温柔地用脸颊磨蹭他坚实宽阔温暖的背脊。“你没听见我喊你么?为什么不停下来?为什么不睬我?”她转过身,不肯走了,赖皮地将背倚靠着他的背,扬起他给的纸鸢,在月色下细细审视。
白色薄纸制的纸鸢,在银色月光下,薄得透明。她仰望它,透过那透明的薄纸,隐约可以看见月河流云的移动,月影的变幻,那一方纸鸢仿佛也有了一个美丽的奇幻世界。
她贪看着,仿佛着迷了。他有一双巧手,她看着那纸鸢中央一只手绘的鸟,飞翔的鸟儿,很秀气的飞翔的姿势。
“这不是凤凰?”她说。
“那是喜雀。”一直沉默的慕容别岳轻轻说道。“会带给你幸运的喜雀。”他又说。“纸鸢越小,才可以飞得越高越远。”他温柔地解释。
她将它往天的方向又举高了些,忽然眼一睁,兴奋而稚气地嚷:“云在纸鸢上了,这样瞧,好像是云在纸鸢上飞呢,我把云儿抓住了,哈哈啊!”他移开身子,背后忽然失去了凭靠,她往后一倾差点摔倒。
她生气,陡然转身,看见他淡漠地望着她。
“走吧!”他说。一阵风吹过,他的发他的衣袂在风里飘扬,他的人显得更缥缈更淡泊了,淡得仿佛要消失了。
“那么迫不及待要将我送走吗?”她瞪着他,他则是一脸平静,深邃的眼睛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抿起嘴,跩住纸鸢,走到了他前头,走得很快很急,而且不再开口说话。
重新迈开步伐,慕容别岳面色凝重。他望着她一头乌黑的发亮的发,望着她纤瘦的肩膀,望着那娇小玲珑的身子。他知道那金裳底下的肌肤,比月更亮更白更艳。他知道,那一晚双手曾在那美丽的身躯上游移,他皱眉,为自己烦躁的思绪。
望着她背影,看见她不时伸臂似在抹脸。她哭了么?他心乱如麻地猜测着,却不敢给她安慰。他们身分悬殊,他们志向不同,他们之中一定要有一个人是理智的,那个理智的人绝对不会是她。
于是他只好默默望着她默默啜泣的背影,一路心疼无比地望着她,温柔的眼神眷顾着她默默饮泣的背影
皇城在夜里,庄严肃穆静声立着。城门卫兵守护,城旁一角,他们停伫
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
凤公主凝视眼前神情俊朗、神采飞扬的男子。
她问他,用一种非常严肃的态度问他:“慕容别岳,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愿当我凤公主的驸马?”
他子她晶亮的眼睛,讶异她为什么不懂得放弃,她分明老是因为他的拒绝而伤心,为什么还要一再吃?
他深深子她,然后还给她一抹淡淡的笑,自负的笑。然后他抬头观察了一下天色,看了一眼高耸的城墙,然后视线再度回到她期待的脸上。
“该走了。”他温柔地向她张臂,就像当初那样。“抱住我。”只是这次,是为了送她返宫。
金凤脸色一沉,他还是拒绝,还是拒绝!她走上前,生气且用力地抱住他。
“抱紧了。”他撂下这句,同时身子一偏,手一扬,如燕般轻易地飞跃而上,不到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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