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冷眼看着她们,只除了罗大爷和一个漂亮的男孩偶尔会跟她说说话,带给她一些糖果点心,那个男孩就是罗家三少罗叶了。
“你千万别听他说的!”罗彻硬提醒她回忆那段不愉快,紧逼着又说:“别想得太天真,阿飞,罗家那些人都是一个模样,冷酷又自私,不会真心想帮助我们。你忘了当时他们怎么对我们的吗?”
他却忘了,他有一半是罗家的人?畹煽纯此扪缘匾x艘贰比恢缆藜业哪康氖抢隙蕹梗静换嵩诤跛钦馐碌娜觥淙话3故抢下枭模么跻彩嵌傥t坏闹郑藜叶运Ω貌恢劣谔淠胨曰崽盅崧藜遥嗌俸吐藜叶源屠下璧姆绞接胩扔泄兀槐暇梗彩抢下璧暮19印?br>
现在回想,那段记忆除了被轻视冷落,还是被轻视冷落。那是个有教养的家庭,不会对人恶言相向,但即使是才七岁的她,领受着那种仿佛被世界拋弃的孤单无依,也感觉比被人打骂要来得痛苦十分。
还好,那样的日子也不太长。二少最后还是走了,她们也就被赶出来──这样说不正确,是她们自己识趣的主动离开。罗家要留下阿彻,阿彻哭叫着就是不肯。谁能想象才五岁的小男孩,竟就那么倔强、有自己的性格主见?或者,只是单纯的依恋老妈?罗家冰冷的气氛实在太教人水土不服。然而,比起已经四岁了,尚如此软弱胆小的小昭,阿彻今日自成天地的气势,在小小的年纪便可预见。
“那些都过去了,别再提了。”她又轻轻摇了摇头。“罗大爷他们毕竟是你的爷爷奶奶,自然会关心你的情形。”
让罗彻回罗家去,对他来说,应该是比较好的,她不能太自私。
“我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关心!我也不认识他们!”罗彻断然否认,绝然到近乎无情。
“阿彻,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但那是两回事。现在你──我们──”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她的为难无奈。
“现在我们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活得很好。”罗彻不肯听她的。“我们一直是跟老妈这样生活过来的不是吗?我可以休学去工作,我们两个一起,也可以将乔和小昭养大,也不需要别人虚情假意的施舍。”
“你不明白,阿彻──”她想让阿彻回罗家,对他是比较好的。他们能够给他一个优质成功的人生,站在人群之上。
“你别再说了!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肯不肯跟我一起?”罗彻很霸道,一脸盛气。
“对不起,能不能让我打个岔?”罗叶插进他们中间,不理会罗彻的忿然,说:“阿彻,如果你这么固执,只会成为阿飞的负累,加重她的负担。回罗家去,对你跟阿飞都比较好。我们都是一家人,如果你肯回来,大家一定也会好好照顾阿飞他们的──”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罗彻毫不客气地瞪着他。他才不相信罗家会好好对李蝶飞和乔他们。“你给我听好,我跟你们罗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你马上给我出去!”
“阿彻,你冷静一点!”李蝶飞使劲将他拉回来,阻止他太冲动,反复来反复去就只有这一句。
“你叫我怎么冷静?”罗彻狼狼瞪她一眼,挥手想甩开她。
她拽住他,硬拖住他。“有什么话,好好的说。”
“有什么好说的?”罗彻沉下脸,降低了声调,瞳孔变的冰冷。“你就那么想到罗家吗?因为他们有钱──”
“阿彻!”他居然说出这种话!李蝶飞忍不住了,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罗彻不明白现实的冷酷,天真的以为凭他们就可以解决一切,固执得说不通,还误会她,她泪水几乎都快涌出来。她咬咬唇,强忍住委屈,说:“你赶罗──先生走,只是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的。”
“没错。”罗叶扯扯嘴角,火上添油的说:“像你这样,只会意气用事,根本还是个不成熟的毛小子。”
罗彻倏然转身,怨目瞪着他?畹山粽诺母辖舻苍谒砬埃槐卟唤芈裨孤抟兑谎郏凰坪豕室庖づ蕹梗n痔煜虏宦宜频摹?br>
“我再说一次,你马上给我出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罗彻握着拳,怒气高涨。
“阿彻,罗先生是客人,也是你的叔叔,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李蝶飞轻声斥责他,但眼神带着央求。
“叔叔?”罗彻漆黑的眼珠冷凝起来。目光一扫,遇上她眼眸里的请求,态度不禁软化下来。
“对了,这个──差点给忘了。”罗叶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递给李蝶飞。“老头要我交给你的。”
“这是什么?”李蝶飞狐疑着。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信封里装的是一叠崭新的千元大钞,大概有三万块左右?畹擅欧馊馗抟叮匪担骸拔也荒苁铡!?br>
“怎么不能?”罗叶重新把钱塞给她,友爱地对她笑。“这些钱你先收着,好好考虑我刚刚说的事──”
“谁稀罕你们的钱!”罗彻重重哼了一声,大步跨过来,几乎是用冲的,表情非常的难看,愤怒里夹杂着妒意。他粗鲁地抢过信封袋,丢向罗叶,咬牙说:“你马上给我滚!”
“阿彻──”李蝶飞气不过,用力拽开他。他就是要这样子气她,就不能好好地、平心静气的说话!
罗彻青着脸,狠狠又瞪她一眼,恨恨地甩开她的手,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等等!阿彻!”她连忙拉住他。
“放开我!你就跟他去好了!他不走!我走!”罗彻用力又甩开她的手,掉头大步走出去,朝门外台出一道漩涡。
“阿彻──”李蝶飞反射地追了一步,急忙煞住,回头匆匆交代说:“乔,你看着小昭,我马上回来!”
她无暇顾及罗叶了,草草望他一眼,也来不及说什么,匆匆追出去。时间已经晚了,但夜是无尽的,还不算太深;下弦月斜升在东边的天空,时而有夜归的人从夜空底下走过去,总是太匆忙,来不及仰望。
四下一片静寂,白日的喧嚣随光热消去,秋千里的低低笑语亦随风而去。夜来,剩的是长长的孤寂?畹删簿舱咀牛吠送钌钗豢谝沟牧蛊怕吖ァ?br>
在这静寂的长夜中,罗彻高大的背影垂映在月光下,显得好一丝凄清。他坐在秋千上,长腿着地,轻轻地摇荡,不远处是石砌的溜滑梯,光滑的石梯,反射着月的冷白,白日里被凝进的欢笑声,依稀在空旷的夜色中回荡。
“你没事吧?”这处小鲍园是附近唯一看得到整片天空的地方,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奢侈挥霍的空间。她慢慢走到他身旁,头一低,凌乱的发盖去半边的脸庞。
罗彻默不作声,踢着地上的碎石子,好一会才答非所问:“你不会要我到罗家去吧,是不是?”他有些懊恼,他一向不是那么冲动毛噪,今晚的一切却如此反常。
李蝶飞并没有马上回答,握住秋千的吊炼,并不看他。“我原以为回去罗家对你会比较好”“怎么可能!叫我跟你分开,怎么可能会对我比较好!”罗彻不假思索的脱口叫出来,有些懊恼,情绪异常的噪动。
他跟李蝶飞“认识”十八年,相处十八年;他们有一半的血缘共通,在同一个环境下长大,对他们来说,她是他生活与生命中理所当然且不可或缺的存在;甚至,她是他所认知中所有女孩的代表。那些意味是复杂的,他解释不清的;在他心中,他们之间除了血缘的伦理关系外,隐约的,还有一种他说不出所以的依偎感。
李蝶飞默默承受他的忿怒,低着头,脚底在地上无意义地画着。四周很静,除了他们,根本没有其它人影,她却压低嗓子,似乎怕暗里飘游的魑魅偷听到她的难堪。
“阿彻,你听我说──我并不想求人,当然,更不希望和罗家他们扯上关系。可是,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我们欠了房东半年的房租,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你想,他肯再把房子给我们住吗?老实说,光是房租我就负担不起”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说过我会休学去工作,我们两个一起努力,问题不就解决了。”
“没有那么简单。”她摇摇头。张妈她们并不是危言耸听,现实有它的冷酷。“我们手边只剩一点钱,又要吃饭又要生活,维持不了多久。而如果我们两个都出去工作,乔和小昭都还那么小,谁来照顾他们?”
“那不是问题。乔已经十一岁了,她可以照顾小昭。只要有心,一切都能解决。”
“现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阿彻──”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跟我一起努力,希望我离开对不对?”罗彻蓦然站起来,瞪着她,高了八度的音调,表示他的愤怒与不满。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低声解释,转而叹口气,摇头说:“算了!我们回去吧!”伸手去拉他。
他甩开她的手,自尊作祟,脾气很倔。
“你别这样──”
“那你叫我怎样?你以为那个男人、他们会那么好心收留我们?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哼!罗家的人都是一丘之貉,我们如果傻傻听他的话,只是自找难堪罢了!”
“这些我都知道。”
“知道你还──”
“那是另外一回事。”她打断他,说得很快。“可是你不一样,你跟他们有血缘的关系,他们会希望你回去的。”
“那些都跟我没关系。”他回过头,扳住她肩膀,神态很认真。“我只想知道,你真的希望我到罗家吗?希望跟我分开吗?”
他的神情那么认真,通过夜神秘诡异的气氛,寂黑中的话语变调如似恋人的絮语?畹删簿餐潘冒胩烀凰祷啊t鹿馔低翟谡眨谛哪诘那楣庥坝挠摹?br>
“我问你,”她没动,目光也没有挪移。“你真的不愿到罗家吗?如果你去了,他们会供应你一切,你会有个很好前途。但如果留在这个家,日子会很辛苦,不但吃不好,穿不暖,前途也没有保障了”这反问,等于间接的回答。
“这些我都明白,你不必再多说。”罗彻态度很坚定。
李蝶飞摇头,她不认为他明白。“阿彻,这是关于你人生的大事,你好好想想,不必顾虑我和乔、小昭。”
“这件事根本不必想,我不想离开这个家,也不想离开你。”罗彻想都不想。这种心情存在得很自然,那是一种依恋的感情,因为舍不得。
但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有这种依恋的感觉?那种“舍不得”的情怀是何时成形?他有些迷感,寻不出恰当的道理。
“你真的不后悔?”李蝶飞直视他双眼,想看出他心中真正的情绪。“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考虑你自己就可以──”
“不必了,这种事根本不必考虑,我绝对不会反悔。”罗彻既坚持又固执,顿了一下,瞅她一眼说:“刚刚你没拿他的钱吧?”
问得没头没脑的,李蝶飞楞了一下,才恍然说:“那个──”
“你不必说了。”但她才开口,罗彻便摆个手势阻止她,脸庞转向侧旁,说:“其实张妈妈说得没错,以我们目前的情况,光付房租就很吃力。可是,我还是不要你拿那家伙的钱。”声音渗满了不是滋味,饶似男人对男人的嫉妒。
女人一旦拿了男人的钱,不管是基于什么理由,某种无法摆脱的关系就会牵扯纠葛?畹扇艚邮苈抟兜那豢季突嵬虏黄胶獾墓叵担还馐窍耄途醯眯睦锊皇嫣梗凳裁匆膊灰媚羌一锏那?br>
“我并没有拿啊!我们根本没有理由接受。你也不必管张妈妈说了什么,反正我们手边还剩一点钱,我也有工作,省着点用,我想大概可以应付。”李蝶飞声音软软的,附着温柔的安慰。
罗彻眼神亮起来,满溢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他很高兴她拒绝了罗叶那家伙的“多事。”这世界上只有他能与她共同分享与分担彼此的喜悦和忧愁,这十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他们一直是这样生活过来的。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太辛苦,我会去打工或者休学工作。”
“不行,你只要好好念书就可以,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那我岂不是变成你养的小白脸了!”声音带笑,玩笑的成分居多?畹苫故青了谎郏崆崤牧怂幌拢担骸澳阍诤凳裁矗闶俏依系芤衷谖夜餮悖院蟮饶阊c闪14担铱删鸵耆磕悖涯憬裉斐晕业牧敬只乩矗 ?br>
“是这样吗?”罗彻出声笑出来,坐回到秋千上,顺势将她拉到身前,抬望着她,不笑了,眼神流露出誓言的认真。“我向你保证,阿飞,我会养你一辈子的。”
“好啊!”李蝶飞不疑,莞尔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我就让你养一辈子,等你结婚,生孩子了,还是赖定你,当个讨人厌的姑姐。”
“不会的,我并不打算结婚──”
“你又在胡说什么!不结婚?难不成要留在家里跟我大眼瞪小眼?你别想太多,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遇上喜欢的女孩。”
缺月偷偷上了中天,月色越发的白了。罗彻凝言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身前的李蝶飞。她背对着夜,影子覆罩住他的身;看着看着,他突然伸手抱住她,她吓一跳,但想想,他是她弟弟,也就不以为意。
她站着没动,没问他为什么。很多时候,她依赖这个弟弟居多,然而她想,他也许也有他的脆弱。
“阿飞”罗彻昂起头,雕像深刻的脸覆影着少年特有的认真,镌刻永恒的表情。
“我喜欢你,我绝对不会离开你,更不想和你分开。”
什么时候开始,他内心悄悄滋生出这种情怀?他记不得了,就像他早已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他将她当成一个“女人”看待,而没有其它身分,比如手足的附增。“变化”是那么不知不觉,等他意识到时,那林林总总脱轨的心绪、情怀,已演形成复杂绵密的网,在他心上扎入深深的根,和他的血肉相连,像癌,再也无法割除。
或许是从老妈生病时,他和她那种相依为命的感情开始吧?也或许,其实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只是一直沉睡着,而今复苏?以道德文明、纲常人世的眼光来看,他心头生了一个感情的瘤,而他却无怨无悔、堕落地供以它养份。
他是认真的,但她呢?
月光在照,照他心情的透明赤裸。他无言,不语的宇宙,又会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