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解国用不足之急,身为人臣者,为何只知一昧损上?”
“说得好。”朱厚照一拍御案。张锐被惊得一哆嗦,刚刚腰板还挺得笔直,一副诤臣之貌,瞬间胁肩谄笑“不过阁部的几位老大人都不同意,谢阁老还说焦老大人是残民以逞,一意媚上,非君子之行,要不是李阁老调解,怕是在朝房内就要吵起来。”
“他们还想怎样!”朱厚照大怒,刚刚萌生的一点希望又被浇灭,心中更是委屈“从登基到而今,他们哪项奏本朕没有准奏,即位诏书中裁撤锦衣卫与内宦上万人,仅御用监就裁掉了七百多人,如今张永那里连造龙床的人手都不够,难道非要把皇庄也交给户部才遂了他们的愿?”
龙颜大怒,张锐被吓得跪地不起,抖若筛糠。“陛下息怒,皇庄是成化爷用来孝敬两宫的,若是转交户部,怕是宫中连琐碎小利也不可得。”丁寿温言道。
“朕当然知道,可朝中大臣们只知道盯着朕的开销,几时顾虑过朕这一国之君的感受!”朱厚照呼呼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
“这朝中遍布老朽,难免有些昏聩之言,陛下不要往心里去。”丁寿暗中打量皇帝神色,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再说不是还有人为陛下考量么,只可惜位卑言轻”“焦芳?”
朱厚照似乎想起什么,从案上翻检出了吏部尚书补缺的廷推奏本,打开细看,主推吏部左侍郎王鏊,陪推吏部右侍郎焦芳。
大明朝选官有内外之分,内廷选官任职是皇帝的家事,外臣看着不顺眼可以一直反对弹劾,按规矩没理由干涉,至于外廷就有太多操作空间了。
吏部选文,兵部选武,文官中五品以下京官、四品以下地方官,都是由吏部拟定名单,交给皇帝画勾走个过场,称为部选。再高一级的中层官员选拔,称为“部推”吏部推出人选名单,给个面子让皇帝自己选。
不过谁是主推谁是副推已经注明了,识相的就在主推上画圈,不然副推那位上去了,不多久也得被挤兑走,当然做皇帝的非要找别扭,把整个名单推翻了。
让重新选也成,换一拨人么,反正大家时间多的是。再有就是廷推了,六部九卿及卿贰大臣,地方督抚的任免,在明中期以前都是皇帝“特简”任命,不过从弘治爷开始,演变成了“特简”同“廷推”并行。
吏部尚书领衔,内阁六部和六科凑到一起,一个空缺推两人,仍然主推副推分清楚,皇帝不爽可以重新选,但想从下面火箭提升一个人上来是越来越难了。
成化帝倒是想插手部推和部选,将选官范围扩大,百官各举所知,由他钦定,结果被言官好一阵冷嘲热讽,话说得难听点,被皇帝一顿暴打,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实话说这种选官制度往好了说是民主集中制的体现,各方角力起码相对公平。
但要是文官抱团了把皇帝当傻子,结果就很尴尬。再说会坏规矩的也不只是皇帝,三杨内阁水涨船高,杨士奇就把廷推部推的领衔权由吏部尚书那里拿到自己手里。
直到数年后太监王振掌权,才把这权力又还给吏部,看着眼前这份廷推名单,朱厚照默默念叨了几句,瞧着已经被自己圈定的老师的名字,再想想这阵子被大臣们添的堵,犹豫了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提起朱笔,将王鏊划掉焦府,书房。
“此番多蒙丁指挥襄助,老朽感激不尽。”新任吏部尚书焦芳眉开眼笑,亲手为丁寿奉上香茗。“焦部堂过谦了,依老大人的才干阅历,早该位居这九卿之首了。”丁寿说得客气,眼中也难掩得意之色。
“时运不济,宦海生涯尽是彭华、谢迁这一等小人拦路,若非丁大人谋划,老朽真不知何日出头。”想起数十年官运多舛,焦芳仰天唏嘘。
“祸福离散,人生起伏,本是平常。老大人如今苦尽甘来,即便是刘洛阳当面也可昂然不屈,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啊。”丁寿笑道。
“哪里哪里,皆是丁指挥提点有方,老朽铭感五内。”焦芳也是开怀,吏部尚书握有文官铨选之权,即便相遇内阁首辅刘健。也不用避道退让,更不用说老冤家谢迁了,算是一吐这些年胸中恶气。
“老大人蒙圣上恩典,贵及天官,自当恪守本分,任才选能,使野无遗才,各得其用才是。”
丁寿举起茶碗浅浅啜了一口,看似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那是自然。”焦芳恍然,起身从书案上取出一封公文,双手呈上“老朽年老智昏,一时得意忘形,让丁大人见笑了。”
“老大人位高权重,不减赤子之心,乃是下官楷模。”丁寿笑着将公文接过。“岂敢岂敢,丁大人年轻有为,简在帝心,将来必然飞黄腾达,老朽少不得还要受大人提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