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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新婚佳节露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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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西湖湖心矗立着一根冲天巨柱,绕着湖边与苏堤却是四十八外都各立一根较小的石柱,每根柱子都有一根手指粗的丝绳连着湖心那支鹤立水中央的巨木顶上。

    这是大江南北二十四家镖局合送终南医仙狄梦放嫁徒的一堂焰火,特别从京中请了名家黄火炎到杭城来准备的,若非他的巧思,湖水深而沙细,光是湖心巨木便树立不起来,这人玩火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便他的名字“黄火炎”也取得滚熟烫手,立树银花焰火之技,天下无出其右者。

    今天是白、吴二府的喜事,白家在江南财雄一方,又是余杭世族,上人早故,小主人白俊卿今天娶亲,那自然是一城轰动,可是江湖豪客们,不远千里之遥去请人纪年筹划,送这一堂焰火,那完全是因为医仙的面子了。

    江湖上人物从小锻炼筋骨,等闲不生病筋强体健活到期颐大年,可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若求到医仙,生的病,受的伤,却十有九个非他的灵丹妙药,神术奇技不能活,四十年结恩天下,今天嫁徒,风声传了出去,四方震动,送来的添妆,不知有多少,却以这一堂焰火名贵。

    只要等一会儿新娘子慈心仙子吴安洁,一点着了它,从此昭告天下,白家的千万家当,就由大江南北二十四家镖局联名作保,再也无虞剽掠劫索,有钱不算数,要保得住太太平平的不让强匪恶寇生凯觎之心,才算是脚色。

    羡慕男家的,是家中有女待字闰中的母亲们为主,她们说:“这才叫做结得好亲家呢,嫁过去便当家作主,一点翁婆姑嫂的气都没有,夫婿又年纪青青的中了秀才,真是人是人才,钱是钱财,唉!”

    语意中未尽的显然是为她们的女儿抱屈。

    羡慕女家的却都是少年子弟,尤以江湖豪客的门下为甚,那么多人前去求亲,医仙千挑万选,将徒儿耽误到二十七岁,不嫁便罢了,现在却嫁了,使他们心中都忿而不平,他们说:“妻美婢艳不必说;便是凭医仙的德望,也是一生一世在江湖上受用不尽,为什么偏嫁给这个酸秀才呢?”

    言下颇有非我莫属之概。

    江湖人物粗豪,有话便冲口而出,读书的人固然轻武练家子也轻文,白然觉得慈心仙子吴安洁嫁得实在不值,新婚三天无大小,可以依着性子闹房,只得在这上面,等会儿想法子出气。

    炮竹之声,劈劈拍拍响了起来,这是亲迎的轿子已经到了男家,大家都蜂涌过去相看。明知红巾盖脸,凤冠霞帔,一点都看不见,脚就是不听指挥,要走过去相看,人面虽然看不见,看起来好象格外有意思。

    心中虽隐隐约约的有一些妒念,看了新郎白俊卿的俊秀疏朗,也为之心折。新娘子走在氍毹红毡上,虽然是缓步而行,然而头上凤冠。连插的珠花儿也纹丝不动,想闹房时恶作剧的,就在这个上面添了主意。

    赞礼的人,声宏气壮,虽然是赞礼名手,新夫妇依他的声音行礼如仪,一直到送入洞房,揭去红巾,新娘子娇容如花,脚小如锥,由得围观的妇女如何会挑剔,也都讲不出一句挑眼儿的话来,只挑起心底由羡生妒的一点妒念。

    见他人美满,念自身零落,由羡生妒,这也是人之常情。

    西湖的山水秀丽,名闻天下,游人常至之处,有西湖八景之称,那是“柳浪闻莺”、“平湖秋月”、“三潭印月”、“雷峰夕照”、“花港观鱼”、“苏堤春晓”、“曲院荷风”、“双峰插云”白家在“柳浪闻莺”的附近,后园滨湖,广大开阔,布置佳妙,可以收一湖山水。

    白家的“沁园”虽是私家的庭园,也是蜚声余杭的胜处。两三百桌流水席,都开在这里其中靠假山的一桌,坐了一个豹子头大环眼的英悍少年,同席之人只从送他人席的接待之人口中知悉他姓梅,他入席之后与人不交一语,低头闷饮,席上的少年偶而对新娘子有一言二语的轻薄之词,他便怒目而视少年人谁也不是省事的,然而他虽然无礼,目中的精芒与阴冷,却叫人懔然住口。

    这时渐渐已入二更了,宾客们也酒醋耳热,天早已黑了下来。

    可是从湖面上望出去,环湖边上影绰绰的人山人海,都是挤满了来看这堂焰火的人群,经过一年的渲染,杭州人空城而出要来看这场热闹,满城都一片暗沉沉的,无一丝灯火,湖上的画舫楼船,也都将灯光掩去。

    白家的童仆们也开始此往彼来的,逐次将灯火熄去,宾客们知是要放焰火,都聚集到湖边预先布置的着台上去了。

    待到灯火全熄,只留下陪房丫环小云小倩二人手中所举的两束火把,火光能熊照在脸上,越显得娇艳欲滴,新夫妇受贺客的催促缓步而来,等走到火光所及之处,暗沉沉的四野,倏然爆发出来一阵欢呼,欢呼声从湖上湖边送出去,直至山野。

    杭州城有名闻天下的古刹如灵隐,静慈、三天竺、虎跑等,向来是佛家圣地,这掌焰火虽然是送来贺新婚夫妇的,也有为一方祈福禳炎的意思,所以久候之余,见他们新夫妇前来,欢呼声响彻云霄。

    两人走近了,见小云小倩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抬眼望去,只见原来设在湖边岸上的药引子,不知被谁人设法按在距岸上一丈五六远近的湖中水面上去了。

    慈心仙子吴安洁,看了心中为难,这堂焰火是二十四家镖局局主们送的,都是自己的叔伯长辈,其势非由自己亲点是不成敬意的,若用轻身功夫纵出去,想到新娘子穿了八幅罗裙在湖上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实在令人难堪。若是改用长竹竿绑了香火去点,对新娘子的身份也极不相宜,那付狼狈样儿,火把下千千万万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传出去便是千千万万个笑话。

    安洁心中微微忖思,四周的人也凝神屏息注视,或者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或者是奇绝天下的绝技,完全在新娘子的灵心巧思如何运用了。

    只见慈心仙子吴安洁,眼看小云小倩举在面前的火把,灵机一动,微微躬身,双掌合于胸前,缓缓推出,小云小倩的火把已合在一起,火把上的火焰应掌而起,分出一股火焰,平平的飞出去,八尺而止,又退了回来。

    武家的招式变化,虽然各有巧妙不同,有时难于辨别高下,内力却是一招即知,丝毫假借不得,在慈心仙子的年龄,掌风内力有如此成就,已经极为不易,四野都传出一阵低微的赞叹惋惜之声。

    慈心仙子经此一试却己增了信心,屏心静虑,气纳丹田,合掌运劲将一团火焰再送出去,这时湖上虽有微风,那片火焰却凝然不动,直直向前移去,到一丈二三时,去势方缓了,吴安洁心中一叹,知道自己的修为,力止以此,捉狭的人大概也算准了这是自己这年龄内力修为的极限。

    心知便是再运一掌,将火焰击飞,可是热力四散,也一定点不燃前面的药引子,心中虽然黯然叹息,自己的夫婿是文士,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助自己一臂之力,也只得缓缓收了内力。

    忽然奇迹也似的,那团火焰仍然凝而不动,不由心中狂喜,知道定有高人暗助,紧急之时,无暇察看原委,运内力再补一掌挥去,火焰笔直飞出,跟着“滋滋”一声,暗红色的火花微冒,可见药引子已经点燃了。

    但见一个流星,尾端带起一条色黄的芒尾,电也似疾,沿丝绳而上,直往湖心的冲天巨柱顶端飞去,园中贺客与四野来看焰火的群众,随之发出如雷的掌声,震天的欢呼声,再没有一点私心,这是人对创造奇迹的英雄,没有保留的称赞。

    高逾十丈的湖心巨柱顶端随之开始放出红绿色的焰火,同时四十八个流星分四十八路,沿丝绳而下,较方才上溯,尤为迅捷,直向湖边四十八根柱子的顶端飞去,在湖心巨柱的焰火渐冲渐高时,湖边也开始放出红绿的焰火,不久满湖遍洒的全是上冲焰火如伞似菌的散下来的花雨,这时湖平如镜,在湖上是焰火向上冲,花雨向下洒,映了天上的焰火,湖下也是焰火,似直向地心冲去,满湖的花雨却又似从湖水深处向上洒来,直似欲冲破水面一般。

    焰火渐渐泛为异彩,七色彩霞依次而变,天上湖下都被映照得绮丽而变幻莫测。

    慈心仙子吴安洁这才定下心来,搜索方才暗助自己渡过难关的恩人,记得方才自己身边除了小云小倩,就只有自己新婚夫婿白俊卿了,小云小倩的武功是自己教的,功力绝不可能比自己还高,俊卿人虽然俊秀疏朗,临风玉立,可是一双大眼睛,迷迷朦朦的绝不象内力修为有成的精芒电射。再说他从小六阴脉相之中,暗藏绝脉,若不是自己师父终南医仙狄梦放炉中一炉“小还丹”只怕今天命也不保,要谈内力,也绝不可能达到可以帮助自己的程度。

    六阴脉相之中暗藏绝脉,固然人自小便极端聪慧,可是若不得三清门中,至高无上的真传,练成“玄门罡气”便是道家至宝“小还丹”一炉也不过多延他十数年的性命而已。可是就算得了真传,小小年纪也练不成天下武林中高手梦寐求之的“玄门罡气”慈心仙子虽然私心窃愿是他来相助,却也不会猜想到他身上去,只得将疑虑放在心中。

    湖上忽又传出欢呼之声,原来焰火放了一盏热茶之久,乐坏了千万观众,此刻已然完了,却在湖心大木之顶上,四面吊下四盏径丈的大灯来,灯内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头老鼠,灯是按走马灯的方法做,绕柱缓缓转动,同时一声微震柱心一团火球冲出,直达百余丈高下,散开来却是十个大字:

    “金陵镖局

    同贺

    威远镖局”

    这十个字在天空一闪即隐,就听得湖边四十八根大柱其中东西南北四方面的有四根柱子上站了四个人,齐声道:“白氏家业,鼠年由金陵威远镖局合保啦!”

    这四人是两家镖局特选的喊镖趟子的好手,又是四人从四面同时发声,所以全湖都听得清楚分明,喊完了都盘柱而下,隐入暗中,子鼠的走马灯也绕住三匝飘飘荡荡掉落湖中。

    这是十二年生肖的走马灯,依次从湖心巨柱上挂落的还有丑牛、寅虎、卯兔等,每次等一团火球冲入天空现出两家镖局的名字的时候,都有两家镖局的趟子手分四面在湖边柱上喊出他们镖局轮到的生肖那年的镖趟子来。

    全湖围观的群众无不为之震动,富家大族请镖局派人护院那是常事,可是这二十四家镖局合保一家的家业安的,那当真是骇人听闻了。

    直至又肥双胖的亥猪走马灯也飘下湖中,这一回吊上落上的却是七级浮屠,浮屠是梵语,乃是佛家纪念功果的建筑,其实就是宝塔。

    四盏七级浮屠,这却是按照天灯的法子做的,热力蕴于内,冷气流于外,顷刻之间,药信将束缚都烧断了,便见七级浮屠,受了灯内的热力上冲,都向天上飘去。跟着一声宏亮爆音,四十九根柱心中,各自冲入天空一团焰火,半空中方才散开,除了湖心巨柱上冲的那焰火最大最巨散开是“百年好合”四个大红字之外,四边四十八处上冲的也是“吉祥如意”、“凤凰于飞”、“白头偕老”等各种样吉利祝福的大字,又大又亮,而且历久不熄。

    湖边的大柱并且又跟随着从柱中喷出彩霞漫天盖地的七彩焰火来,群众们抬头看天空,低头看湖边焰火时却见湖心巨木尖顶上已站了一个人,这巨柱与湖边不同,四面空荡荡的都是水,无法从柱旁盘柱而上那必然是顶先藏在柱中,倏然钻出站上去的。

    半空中有历久不熄的各式灯火与湖边的七彩霞辉又经水平如镜的湖水映照,天心湖心都一般的光亮,真是烛天照地,那人虽然站在湖心巨木尖顶,四围火光也照得他须眉毕现。

    只见他铁塔也似的站在那里,虬髯绕颊,神态威猛之极,他环身行礼,团团一揖,虽然只得一人,说话的声音却比方才四个趟子手的声音还要宏亮,说道:“在下是金陵镖局的总镖头双鞭呼延烈,现在代表大江南北二十四家镖局局主来献这一堂焰火,实在不成敬意。”

    说至此处微微一顿,续道:“江湖上的高亲贵友对白氏家业都请看在局主们的面上,高看一眼,局主们日后知道了,一定都有一番心意。”

    说完后只听湖边一阵叫好。

    其声方毕,白堤上一个声音,自一老者口中送了出来,语音不高,可是清晰分明,远远而言,却如在耳边闲谈相似,声音直送到耳边来,可见内力精练,尤在那总镖头之上,说道:“狄梦放敬请上覆各局主,盛情拜领,改日专程就去各人府上拜谢厚赐。”

    语毕又是一阵欢呼。双鞭呼延烈,讲话时,大家都在猜测他是如何上去的,他讲完了,都在等着看如何下来,四下都是潮水,那高高的巨柱有十余丈高下,栽入水中自杀可以,只是若做了落汤鸡实是大失总镖头的身份。

    湖边的人代他挂虑,他自己却不以意,望着白提向医仙狄梦放行礼,回过身来又向着新夫妇举手握拳,完了之后,一转身,一抬脚,人却像分火流星似的,向苏堤上的一根柱子,沿着那根手指粗细的丝绳泻去,一只脚踩在绳上,以金鸡独立之姿,迅若电闪一般,向苏堤方向疾滑,滑至中途,距水已至五丈之内,一叶小舟,双桨翻飞,疾驶而来,又鞭呼延烈在绳上滴溜溜一个筋斗,往下射去,稳稳的落在小舟之上,那小舟上微微一沉,去势不减,霎眼间便从桥下穿出去,隐入暗中不见了,西湖四边的群众这才认真叫起好来。

    这时焰火都熄了,赛鲁班果然不负他的盛名,满城仕女每一人都看得心满意足,天空只有七级浮屠,还有一点黄光,在遥远天边幌动,好似天上的星星。

    白俊卿与吴安洁也在小云小倩的伴同下,贺客们的祝贺声里,退回洞房之中。

    贺客们因天已午夜,妇女孩子们都赶回家,纷纷散去,武林子弟又为慈心仙子吴安洁方才惊人的内力所慑伏,如此深夜,也无意再闹,新夫妇在房中不久便清净了。

    安洁虽是侠女,在新房之内,却被羞意盖过了英风,好不腼腆可怜,熊熊的龙凤花烛,将两人的双双俪影,映在茜纱窗上,便天上的那弯新月看了,也嘻开了大嘴在为他们两人的幸福而欢笑。

    那假山边阴影下,静静立了一人,正是方才席上闷饮不语的梅姓大环眼的英悍少年,他站在那里好似始终不曾移动过,看着窗上俪影,阴冷的目光,好像要喷出火来,半天始渐渐转过身去,起步脚下便如有千斤之重一般,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白家庭园,口中低语呢喃,声音里有幽恨,有羡慕,有妒忌。

    新婚的日子,总是过得迷迷糊糊的,俊卿、安洁也是一样,也不知如何第一天已经过去了,也不知如何第二天又过去了。

    这是第三天,这天有两样大事要做,第一件是做饭,叫做:

    “三日人厨下,

    洗水作羹汤。”

    小户人家,为人新妇的,便从这一天开始要为一家的家事操劳了。白家是世族,事情自有婢仆其劳,然而“民以食为天”吃饭是人生大事,所以“入厨”也是大典,慈心仙子吴安洁,虽是侠女,也未能免俗,几千年的文化,在这些地方,便自有其威力。

    金盆打了水,手指沾一沾,这是洗手。用锦帕擦干,丫环送过新锅铲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是执铲掌杓。再在金盆沾水擦手,新妇在夫家按照奶奶所规定的一条条一款款就算已经意思到了。

    中午吃饭,俊卿举碗齐眉,说道:“谢谢安姊厚赐。”

    安洁不由羞笑,答道:“你尝尝愚姊做的饭菜,滋味还好吗?”

    虽然只是意思到了,两人吃饭夹菜,心底都自有一番温馨,奶奶经虽然罗嗦,也有他的好处,无论如何,这餐饭名义上总是妻子为夫君做的第一餐,自然而然要为新夫妇添一些甜密与情趣。

    三朝回门,是这天的第二件大事。

    慈心仙子吴安洁原是吴中名画师吴一尘之女,十岁时丧母父亲哀痛逾恒,病倒床上,恰巧儿时旧友终南医仙狄梦放也回乡扫墓,医仙医好了他的病,却医不好他的心,一尘将小女儿吴安洁拜在医仙门下学艺习医,竟在苏州元妙观出家修道去了。

    吴一尘出家,道号仍然取了一尘,这一回嫁女,若亲自出面,出家人嫁女,那是成了笑话,所以虽然从吴中赶来,仍然托了医仙出面。

    安洁坐在妆台前面梳妆,心里已经想着在梅林小筑的家,青铜宝镜里面,荡漾出来的,有时是老父的影子,有时是师父的影子。

    父亲出家十七年了,他送自己上轿,老泪纵横的样子,可实实在在不像个出家人的样子。

    师父行侠江湖近四十年,淡泊自甘,鲠介自持,别人送得来酬恩的银钱物品,黑道人物送的,他一定接过来叫他自己送回原主,白道人物送的,他接过来一定托本人去施舍寒衣热粥,他以医行侠四十年,炉中金丹存命,手上金针渡世,重伤绝毒不知救过多少人,从来不破例收礼的,别人送来给自己做添妆的,他可是破例全收下来了。

    安洁坐镜前,觉得自己新婚三天,从来不曾象现在般这想过家过。

    她用牙梳,梳着长发,梳得长长的头发,又黑又亮,又柔软,然后挽成髻用玉钗插上。

    俊卿在一边调脂弄粉,这时递了过来。

    安洁将宫粉抹匀,再点了胭脂,却又拿手巾来擦去,又重匀宫粉,再点胭脂。

    俊卿见她又有想拿手巾去擦的意思,不由笑道:“从来脂粉污颜色。肌肤已然润白,抹粉不会更白,双颊已然晕红,再点胭脂也不会更红。”

    俊卿坐在安洁的身后,看见安洁在镜里白了他一眼,竟态消魂,更加得意了,笑道:“脂粉都只帮不是美人的忙,如果是美人嘛,徒然污了天然的颜色。安姊,你说我的话可对?”

    安洁从镜前回身,笑对俊卿道:“照你的说法,我真是天仙化人了?”

    俊卿有点得意,又有点痴情的道:“自然是如此。安姊本来就心肠慈悲,貌若天仙,所以称做慈心仙子。”

    安洁笑着取笑他道:“胭脂宫粉可都是你要我抹的,依你的说法,我到底是美人呢?还是不美的人呢?”

    俊卿只是呆呆而笑。

    安洁笑道:“你说,你说呀。”

    俊卿看看赖不过去,笑着辩道:“安姊自然是第一美人,不待问而知。”

    安洁却不肯放松,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饭前饭后,都逼了我浓妆艳抹的打扮?”

    俊卿笑道:“我私下许了心愿,要替安姊作这些调脂弄粉的事情,便只得委曲安姊了。”

    安洁微微有点感动,说道:“你许了心愿,我怎么不知道?”

    俊卿憨憨的笑道:“十一年前,小弟七岁受安姊奔马蹄下求命之恩,私下便立了这个心愿,安姊自然不知。”

    安洁听他小小年纪却出这些怪主意,笑道:“你怎么想起这个念头的?”

    俊卿有点不好意思,笑道:“安姊救了我,又诊出六阴鬼脉之中,暗藏绝脉,常常留小弟住在梅林小筑,请狄老师替我诊治。”

    稍停续道:“早上起身安姊总是将脸洗了便去院中练剑,有次我问安姊道:‘大姐姐,你为何从来不擦粉呀?’我还记得安姊将脂粉拿在手上轻轻颠了颠,说是:‘唉,这些东西调弄起来怪烦的,不用也罢。’

    小弟听了这句话,便立下心愿,将来要替安姊做这件事情。”

    俊卿缓缓而谈,他将童稚往事记得清清楚楚,使人不得不相信他,语语出自真诚。

    两人双手相执,双眼凝视默默无言中,有一片柔情与密意。直至小云小倩前来相请,方始携手而出。经后园上了湖边画舫,缓缓往里西湖的梅林小筑划去。

    梅林小筑在里西湖的宝石山下,一片梅林之中,暗香浮动,疏影横斜,极为幽静。画舫距岸还有丈余远,慈民仙子吴安洁却已将三天在夫家所受的拘束,送与了湖上的清风,飘身上岸,直往门口鹄候的老父与师父飞去。

    两老面上都是一片欢容,接了他们夫妇入内,坐下来大家只听慈心仙子一个人咭咭咯咯,如清溪、如流水般往下说去,三天的事情都巨细靡遗,层次分明,说了个干净利落,可见她回家心中的兴奋。

    医仙等她住口,才问道:“那晚你用内力,以劈空掌将火焰速逼至湖面点火,有人暗助,你可晓得?”

    安洁点头,医仙又问道:“那人是谁,你可晓得了?”

    安洁摇头,医仙指了俊卿对安洁道:“你方才从湖中上岸,一路疾奔,手上始终牵了一人,便忘记了不成?”

    安洁大惊失色“唉呀!”一声,看了俊卿,好象不肯相信这种事情似的,可是又无法不信,皆因两人一直素手相握,坐下来也不曾分手,被人带了疾奔不难,若要使带的人,若有若无,丝毫不觉,那的确非内家高手中办不到的。

    俊卿脸红红的,跪了下去,道:“岳父,老师恕罪。”

    俊卿自小在医仙处就医,日久也跟着医仙学些针灸诊断之术,仿照课文教师的称呼,称医仙做狄老师。

    一尘挥手命起,道:“起来好说话,我们不来怪你。”

    俊卿逡巡起身,安洁望住他,问道:“那天晚上,果然是你助我的?”

    俊卿笑而不言,安洁也微笑低声道:“谢谢你。”

    练武的人,最怕是走眼,医仙微有嗔意,道:“你六阴脉相之中,暗藏绝脉,除非是‘玄门罡气’有成,否则练武等于自促寿命,我作主将安儿的终身许给你,这等重大之事,你为何不讲?”

    医仙仁心济世,对人从来词色漫和,这些话说出来,别人都知道他心中的怒意。

    俊卿这就又跪了下去道:“俊儿知罪。”

    医仙问道:“你是获了旷世的奇遇,练成了道家至上的,百世难得一见的玄门罡气?”

    俊卿跪禀道:“是的,只是门径初窥,功力不纯。”

    医仙又嗔道:“既然如此,你的绝症应已可治,为何不讲,害我三年采药,三年练丹,辛辛苦苦,整整六年,去练习那道家至宝小还丹?”

    俊卿只得叩首道:“俊儿知罪。”

    医仙见俊卿俯伏在地,一尘父女却都有不忍之色,不由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俊卿起身道:“非是俊儿有意隐瞒,只因此事与俊儿父母的血海深仇有关,功夫没有练成,受了拜师时的誓约所限,狄老师与安姊又不曾动问,所以只得放在胸中。”

    安洁握了他的手道:“你若不便讲,就不要讲,师父也不会怪你。”

    医仙也道:“人子之心,天下是一样的,若是为父母血海深仇之故我不怪你。”

    俊卿沉吟不语,安洁仍自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你若觉得讲出来好时,便讲出来,让我们也好为你的成就高兴。”

    俊卿毅然点头,道:“好,我便讲出来,久久郁在心中,实在难过的很。”

    他似乎因事情久远,头绪纷芸,想了一想,方道:“武学修练到最高的境界,若不能将贪嗔利欲之念,去得干净,永远不可能有什么成就,而且极其容易导至走火入魔之危。所以武林绝学留存在释道两门。释门的是‘般若禅功’要从禅心空明,不着一念的修持中偶一得之,有成就的都是一代名僧,这些高僧除非发大愿心渡化举世无匹的大魔头,江湖上是永远不会轻易发现其踪迹的。”

    一尘出家学道,医仙与安洁又是武学高手,听他讲的都是释道两门修持至极峰之处的功夫,都凝神静听。

    俊卿续道:“道门的是‘玄门罡气’,玄门罡气从阴阳真气人手,可是阴阳真气,若非内力凝练到如经天长缸,能冲破生死玄关,根本就是不能气分两仪,若言两股真气,一阴一阳,相因相生,在周身脉络穴道流转不休,就更加不易了。”

    俊卿讲到这里,语气渐渐快了起来,续道:“各门各派的武功名称虽异,然而能到修习阴慢真气的境界已然不多,若阴阳真气有成,再进而修习玄门罡气,人生的生命有限,总有时不我予之叹。所以每次异物元丹,千年首乌,幻形灵芝等益气廷命的天材地宝等出现,武林人物大家都是舍命而争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天心双飞环’,是‘万年温玉’,精英秉两间磁极而生成的,‘万镇慑心火’勤修急练,走火人魔之虑,两间磁极,天赋阴阳两仪相吸相引中本性,人若带了自然而然就可以从阴阳真气人手,上乘的武学,便是‘玄门罡气’也易于成就了。”

    慈心仙子从臂在上取下一付颜若翡翠,略成心形,光华内蕴的钏儿,问俊卿道:“你说的可是此物?”

    俊卿颔首应是。

    这时一室之内果然温凉自如,尤其医仙武学极高,即刻便觉得体内真气燥妄全除,顺适恬淡较平时打坐入定尤甚,知道俊卿之言不虚,遂对安洁道:“你将钏儿先戴在臂上要俊儿说它的来历不迟。”

    安洁将玉钏在臂在上戴好,未说先羞,低声说道:“这是俊卿与与玉儿涓吉成礼,定情之夕送我的。”

    俊卿也从怀中拿出一对径寸明珠来,安洁遂道:

    “安洁也将爸爸给的避尘,师父给的辟毒两颗大珠给了他。”

    俊卿与安洁这时迫于情势,将儿女私情,讲了出来,虽在师父之前,也自有羞意。

    一尘与医仙,看他们小夫妻俩这些互赠信物表记的行为,自然有些好笑,可是想到自己的青春已去,再也做不出这些可爱傻事来,心中也不免感叹老之将至。

    医仙问俊卿道:“你便因此宝练了玄门罡气?”

    俊卿道:“是的。俊儿父母游宦在外几乎一直由祖母扶养的,三岁那年,父母在济南知府任上遭了横死,凶手怒终追缉未得,祖父只得亲自前去,将灵柩搬运了回来,一年之后,一日晚间,俊儿坐在爷爷怀里,看他算帐,忽从窗上飞进一人,告诉爷爷说,俊儿父母是无意中救他一命,所以遭人杀了泄忿的,他虽身怀重伤,仍设法探听主使之人,一年来,首脑却怒终搜索未得,怕敌手到家中来肆虐,所以只得赶来杭州设法在暗中翼护报恩。”

    “第二天俊儿便拜了师,师父给了我那付‘天心双飞环’,嘱我戴在身上,说可以益气驻颜。此事家中只有爷爷和俊儿两个人知道,师父安置在地下爷爷放阵年老帐的暗室,直至俊儿大婚之前离去,十几年来,师父行止坐卧均在其中。”

    “俊儿籍‘天心双飞环’之助,十五岁上阴阳真气,渐有小成,开始修习‘玄门罡气’,那时俊儿虽然有狄老师的灵药和阴阳真气相辅,可是‘小还丹’尚在灶中,成否难知,六阴脉相之中暗藏的绝脉,因人已成年,渐渐发作起来,所以进境极缓。”

    “师父当年来我家以前所受的暗伤极重,在暗室中一坐十余年,方才将它用内力练化,罡气也重新凝练,就乘俊儿入定练气之时,将两手按在俊儿命门穴上,将他全身内力精血都输入了俊儿体内,俊儿醒来时师父已精血干枯,躺死地下,只得依他之嘱,将‘飞心双飞环’镇在丹田与气海穴上,又点了他的巨门穴,在昏迷之中,存他三个月的性命,幸得天佑,狄老师丹炉功成,‘小还丹’一连用了六六三十六粒,才救转过来。”

    江湖之上,怨仇固然必报,恩义也是非报不可,俊卿父母既因救他而殒身,俊卿师父便非如此不可,断设有眼看着白家绝祠的道理。

    可是俊卿是他弟子,身受这等恩情,心中自然极为难过,室中之人,听了都沉默无言,半晌医仙方道:“他气血两枯,光是小还丹也无济于事。”

    俊卿道:“俊儿追随狄老师日久,也略知医道,再三相劝他前来就医,可是师父说他一生刹杀怨仇结得太重,风声一泄,灭门之祸,顷刻即至,他自负重伤,俊儿罡气虽然初成,然而一招一式也不会,强敌一至,必然要吃大亏,坚持不允。祗得每天以老山人参相补,再运气助师父行动费时三年,创伤渐渐平复,可是师父的功力是永远不能复原如初了。”

    江湖上的绝顶高手,没有几个,再在其中推出十四、五年前突然消声匿迹的人,医仙虽不知确系何人,可是也不用再问,慈心仙子吴安洁却毫不知情,所以问道:“你师父离去,可将名讳留下来了?”

    俊卿道:“没有,师父只告诉我他早年自号‘天杀星’,终于因结怨太甚,虽然武功高绝当世还是受了敌人的暗算,告诫我行事处世,务须宽厚,不可再踏他的覆辙。”

    医仙听了此话,心中愈加了然,问道:“你师父他什么时候走的?”

    俊卿道:“大约两个半月以前,他病体初初复元,叮嘱了几句要俊儿立身处世须宽厚谨慎的话,接着便说他一身恩怨担误了这十几年,实在不能再廷,就连夜走了。”

    一尘出家人对这些事,根本不甚了了,坐在一旁,只是静听而已。

    终南医仙狄梦放私心忖度,猜想此人大概必是天杀星秦天纵,然而自己走眼于前,若再大言不惭于后,岂不在安洁、俊卿晚辈前面失态,所以也只是沉思不言。

    芳心欢畅,满怀高兴的只有吴安洁了,她心中暗暗想道:“自己既然许心给俊卿了,那便不论他一生遭遇如何,自己都要与他终身厮守,可是他是这般虚怀若谷,身怀绝艺,实在使人衷心引以为荣。”

    快乐是能够传染的,俊卿与安洁素手相握,安洁掌心传过来的暖意,使俊卿也胸怀渐畅,从十几年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忧愁的回忆里挣扎而出,沉浸在似水柔情之中。

    医仙见两人脸上一片欢容,一尘在旁也喜喜欢欢的看着他们,在为他们高兴。

    江湖上眼力失误,也与输招相当,虽然俊卿的破绽,是自己看出来的,也有不是意思的感觉,幸得他养气功深,平生结恩重于结怨,与一尘是自小的知友,俊卿与安洁又是素常听钟爱的子弟,心中的不惬意,只得一笑而罢,暗想:“武学也毕竟是有时而穷的,‘玄门罡气’是武学绝顶的功夫,俊卿师徒都练成了,然而两人的性命都是自己所救,自己又何必为此而不悦?”

    这时夕阳西下,映了湖水,有一扶余晖从窗棂里照进来,在每个人的身上添了一些金黄的颜色。

    一尘见女儿女婿如此依恋,自然心怀大畅,说道:“你们且先去安置一下,就在梅林小筑多住几天,医仙要回张南,我也要回苏州,会短离长,趁此一会,大家多聚几天再分手。”

    他是为小夫妻开路,让他们可以早早去婚前游憩之地,重温儿时美梦。

    安洁用手抚摸她闺房帐前的银钩,妆台的铜镜,三日之别,有一丝奇异的震颤,溯手指而上,使心底有一丝甜甜的温暖,回身去看俊卿,见他站在一边似有迷茫之感,说道:“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是从这里开始的,师父已经答应我,像这个样子,永远为我保存下来。”

    俊卿笑道:“我有好些年没有来了,可是却有方才顷刻刚刚还来过的感觉,真是奇怪得很。”

    安洁微羞深情的说道:“那是你小时我答应你的,一几一桌,都是原来的样子,若将灯火熄去,你闭了眼睛走,也不会绊跌。”

    俊卿小时常来就医,晚了便宿在外间,小孩子晚上若睡不着,眼前飘来荡去的全是妖魔灵怪,偷偷摸进来向他的“大姐姐”求救,被移动过的几凳,绊得一足摔得皮破血流,哇哇大哭,哭到天亮,大姐姐只得陪不是,说以后不再移动桌几,免得小弟弟再跌跤。

    这是当年答应过他的诺言。

    俊卿知道安洁当年不加移动,先是对她自己守信,后是对自己的深情。想到小时侯常哭泣,耍无赖,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欢乐童年又有身边的素心人为伴,每当回忆,都心也甜甜,情也牵牵,甜密得很。

    遂对安洁道:“安姊,当年小弟修习阴阳真气,只知是吐纳静坐的法子,不知是学武,后来知道了,又与安姊订了亲,来梅林小筑,安姊远远看见船过来,人便先躲起来,我求准了师父屡次想告诉安姊,总是无从开口。小弟可没有一点心思,要将这等重大之事瞒着安姊。”

    安洁笑道:“新婚这三天又迷迷糊糊,忙忙碌碌,忘了说可是吗?”

    俊卿点头,安洁笑道:“你练成这等绝艺,又去了自小的痼疾,我知道了只是为你高兴。”

    稍停续道:“你祖父三年前临危遗人来求亲,我点头之后,师父便作主允了,可是跟着便将上面留下药材再练一炉‘小还丹’给你,这一回终南去看掌门人,也有顺便为你采药的意思,他说了几句,你不介意吧?”

    俊卿见安洁时时为自己设想,深深感动,这时两人都坐在床边,他将安洁纤纤素手握了放在鼻尖轻嗅,脂粉余香,极其撩人,半晌方道:“师父和我的性命都是狄老师‘小还丹’救的,我很高兴狄老师说我,把我当作他自家的子弟。”

    话是平平淡淡,然而感激之情,深蕴其中,安洁听了在不知不觉中溜了句口头禅出来,道:“唉!这才乖。”

    俊卿“哗!”声大叫,一个跟斗翻上去,碰到帐顶却轻飘飘降下来,似若片羽鹅毛,安洁赶紧用手去将他接下来,将他的头轻轻枕在自己的腿上,说道:“咦!刚说你乖,你怎么就发起疯来?”

    俊卿哈哈笑个不停,直是摇手,笑停了言道:“等我算算清楚才说。”

    言时拿右手去搬左手的手指,口中念道:“一、二、三、四、五”

    手指只有五个,从大姆指搬到这第五个小指可没得搬了,安洁将手伸在他面前,笑道:“来,我助你一臂之力。”

    俊卿将她的大姆指也搬下来道:“六。整整六年了,安姊不会讲我乖过。”

    见安洁不答,稍停方确确实实,说道:“自从小弟十二岁那年规规矩矩的穿了长袍马卦,给安姊来拜年,安姊就不肯说我乖了。”

    俊卿自小不曾得过母爱,祖母又因痛子媳之丧,不久去世。只有比他长了九岁的安洁自他小时,便似长姊而照顾弱弟,俊卿所获的一点女性的温柔慈爱,全是慈心仙子吴安洁给他的,所以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俊卿头枕安洁腿上,脸是面天的,安洁玉颈微俯望着他,笑道:“你很抱怨吗?”

    见俊卿不答,笑道:“你十二岁那年已经长得比我还高,又穿得那般如临大礼似的,我一句‘你好乖!’已经到舌尖上,还是吞了回去,从那以后就叫不出了。”

    俊卿想想十二、三岁学做小大人的怪样子,果然极其滑稽可笑。“嗤嗤”笑出声来道:“小云小倩的门牙那时也掉了,可是因为笑我笑掉的大门牙么?”

    安洁笑道:“那倒不是,小云小倩那时正在九岁换牙的时候,门牙本来就很稀松,穿了师父的长袍,学你踱方步儿,袍长人短,脚脚都踩在前襟上,不当心多踩一脚,自己的脚就用劲将长衫前襟硬啃下去,人也向前扑在地下,跌上两来回,门牙就掉了三个。”

    俊卿听了安洁的话,两人都嘻笑不已,安洁做结论,笑着道:“大门牙虽都是因为学你走路碰掉的,可不是笑掉的。”

    两人都哈哈大笑,把新婚以来的拘束,忘得一丝不剩。

    笑声未毕,只见门窗儿晃动,有个人影子一闪又退了回去。两人此时笑闹无忌,给别人看了这样子可不好意思,赶紧坐起身来。

    安洁低声笑道:“是谁,你可看清楚了?”

    俊卿也笑道:“看是没有看见,不过一定是小云,若是小倩一定一直走进来,顶多大家一齐脸红,不会再退出去。”

    果然院中小云的声音道:“小姐姑爷,晚饭已经好啦,老爷叫我前来相请。”

    说完径自去了,两人相视一笑,安洁替俊卿整理衣衫,俊卿也伸手相搀安洁,莲步轻移处,脚下如履轻云,缓缓往前庭走去。

    父母、师徒、夫妻,一起也只有四人,围桌而坐,医仙自然是会在上首,小云在一边侍应斟酒。

    医仙举杯,小云上来揭去碗盖,满碗乱跺乱跳的都是剪去头尾的大虾,这是西子湖上的名菜——“呛虾”杭州人叫做“满台飞”

    是医仙最喜欢的下酒菜,兴箸相邀,口中对小夫妻道:“这一回想在梅林小筑再多留几天,只是想替安儿理一理旧学和终南绝艺,现在既有俊儿在旁切磋,自然无需了。”

    安洁听了有点怯怯的问道:“师父不是生俊卿的气吧?”

    医仙脸上充满了慈和,指了自己和一尘道:“你可记得你父亲和师父做过一件叫你伤心的事吗?”

    安洁细细想去,两老实在从无一事不互护自己的,眼圈儿不由酸酸的红起来,微微摇头道:“没有。”

    医仙道:“俊儿的痼疾全然好了,又练成了武林高手们梦寐求之的‘玄门罡气’,你心里高兴吗?”

    安洁不语,只是点头。

    医仙道:“那便是了。刚才我只是自己自负的眼力生气。”

    他的意思是说慈心仙子既然高兴。他们两老也是高兴的,不会为她高兴的事反而不乐。

    一尘低沉的说道:“梦放大哥,我,还有安儿的妈,从小一起从你外公启蒙念书,自少至长,始终是亲如兄弟姊姊的,你妈临去只是痛悔不该随俗请了缠足的高手替你缠足,害你痛得差点把眼睛哭瞎了,叮嘱我,又遗书给梦放大哥,要我们好好待你,让你这一生一世都高高兴兴,不再流眼泪伤心。她知道,我们都会尽心歇力做到这一点。”

    安洁红红的眼圈,化出两串珍珠,滚滚的都落入俊卿手中的鲛绡。

    医仙道:“不要翻老帐啦,我还有话叮嘱他们呢。”

    安洁拿过俊卿递给她的鲛绡擦眼睛,医仙道:“我本来想赶去终南的,可是听双鞭呼延烈临行讲掌门师侄已经带了门下北下,既然门中有事,那便早去一天好一天。”

    俊卿问道:“狄老师,可会是因为俊儿师父的缘故么?”

    医仙心想:“若是天杀星秦天纵出世,是与不是实在难讲得很,然而若讲是的,一则是猜测之词,二则又使小夫妻心中为难。”

    沉吟半晌,只得道:“详情我也不悉,不过你师父一身恩仇虽重,也不可能将整个江湖都惊动了,这一回你我大喜,来的都是少年子弟,老一辈的都是礼到人不到,按我与他们的交情,江湖上若无大变,可不应该如此。”

    安洁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道:“我们先把爸爸送回苏州,然后一起北上去看掌门人。”

    两老都笑了,医仙道:“你们才新婚,我正要叮嘱你们在家韬光养晦呢。”

    俊卿却接口道:“不妨事,俊儿还不曾出过杭州城呢,跟随狄老师和安姊也增长一点江湖阅历,若然无事沿途游山玩水,也可以开开眼界。”

    他们夫妻越是讲得稀松平常,医仙越不愿他们轻入江湖了,拿眼看一尘,一尘知是要他阻止的意思,遂道:“梦放大哥先去,若要你们前去,请镖行带信回来也很方便,苏州近太湖,游山玩水,都是最好的地方,安儿也可以带俊儿一起去看看吴家祖莹,祭奠你的亡母,过两天一起随我回苏州吧。”

    两小只得笑着应了。

    医仙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好啦,明天我就起程啦,大家说些高兴的事吧,俊儿除了‘玄门罡气’之外,可还有什么绝学也演给大家看看。”

    俊卿听了不由脸红,笑道:“狄老师,俊儿实在不是学武,‘玄门罡气’是练来保命的,师父说他的招式绝毒极狠,还是不学的好,一招一式都没传给我。”

    说时苦思焦虑想拿两招出来应景,可是自己师父认真是一招都没传,实是无法可想。忽然灵机一动,记得师父临行告诉自己:“你罡气功夫成了,意念所至,自然可以克敌,我的招式绝毒极狠,还是不学的好。”

    难题来了,应敌之际可以蹈隙抵暇以意念克敌,不应敌之际,岂不根本无从出手么,想到这里忽然有一点聪明,倏然而来,这就高高兴兴笑道:“师父当真没有传过一招半式,他只叫我没事的时候,仔细的看他给的‘天心变双环’其中云腾雾涌有两条墨绿色的飞龙,每次看他们都变样子,始终看不清楚,十几年看下来,睡梦里有时都是他们的影子。”

    这些变化正是江湖上的以亡命相争这双飞环的主因,他请来好似小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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