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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号大楼下午2时40分
64号楼里几乎空无一人,宽体客机生产线在两个班次换班之间似乎完全被人所遗弃。早班和午班之间交接班要延续一个小时,因为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来腾空停车场。早班下班是下午2时30分,而午班上班时间则要到3时30分。
这段时间就是杰瑞詹金斯所说的凯西应该来检查档案记录的时间,因为在这段时间里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她得承认杰瑞是对的,现在车间里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凯西直接去零部件储藏间找詹金斯,可是他不在。她看到质保经理,就问他杰瑞詹金斯在哪儿。
“杰瑞吗?他回家了。”经理说。
“为什么?”
“说他不舒服。”
凯西双眉紧锁。詹金斯应该工作到5点才下班,她只好自己去终端室查找资料。
她在键盘上敲了几下,马上就进入到了相关设备维修包的数据库。她键入“前缘缝翼锁销”字样之后立刻就得到了她要找的答案。
答案很明白。相关部件包包含前缘缝翼滑轨的另外五个零部件:轨道、小柄、液压制动器、活塞和前耦接器。
除此而外,清单上还指示技术人员检查附近的邻近传感器,以及它的耦接器、盖片和连线。
她知道多赫迪已经检查过滑轨。如果艾莫斯是对的话,他们就应该非常仔细地查看一下邻近传感器。她想还没有人做过这事。
邻近传感器位于机翼内部很深的地方,很难够得到,也很难进行检查。
有可能是它引起事故的吗?
是的,她心里想,这有可能。
她关上终端机,穿过车间,想回自己的办公室去。她需要给罗恩史密斯打个电话,叫他检查一下传感器。她在空无一人的机身底下,朝着大楼北端开着的大门走去。
就在她走近大门时,她看见两个男人正走进飞机库。下午的阳光在背后映衬着两人的身影,但她可以认出一个人穿着红格子衬衫,另一个头戴一顶棒球帽。
凯西转身想让车间质保经理打电话找警卫。可是他不见了,储藏间是空的。凯西四下张望才意识到车间里的人都走光了。她只看到大楼另一头,一名黑人妇女远远地在扫地,手里拖着个扫把。那女工离她足有半英里呢。
凯西看看手表。还有15分钟午班的工人才会开始陆续出现。
那两个男人正朝着她走过来。
凯西掉转身想躲开他们,朝原路退去。她认为自己对付得了这种事。她不慌不忙地打开提包,取出手机,给保安部去电话。
可是电话不通,根本没有信号。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大楼的中心地带。飞机正在进行系统调试,房顶之下吊着铜丝网以阻隔外来的无线电信号。
她要想能使用手机就得走到大楼的另一头去。
那还在半英里开外。
她走得更快了。她的鞋子在水泥地上的的笃笃地响着,在空荡荡的车间里似乎产生了回声。她难道真是孤身一人在此吗?当然不。此刻大楼里还有几百人和她在一起,只是她没法看见他们。他们或者正在飞机机身里头,或者正站在机身周围的大型装备背面。她的四周有好几百人,任何时候她都应该能见到几个的。
两个男人正越来越逼近她。
她加快步伐,几乎开始小跑起来,因为脚穿一双浅帮中跟鞋而步子有些不稳。她突然想起来,这种狼狈样子很可笑。我是诺顿公司的行政管理人员,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在厂子里奔跑起来。
她放慢速度,恢复正常的步行。
她深深吸了口气。
她又回头张望一下,两个男人现在离她更近了。
她是不是应该和他们正面对峙?不,她心里想。除非自己周围还有别人,否则不行。
她越走越快。
在她左边是零部件工作台区域。平时这里总会有几十个人在取零件包和配件箱,但现在这里却空无一人。
她回头看看。两个男人在她身后50码的地方,离她越来越近。
她知道,如果这时候她开始嚷起来的话,立刻就会有十几名工人出现。两名打手立刻就会开溜,消失在脚手架后面。这样一来,她自己就会出足洋相。她就永远无法摆脱这个耻辱。人们会不断地提起那天在车间里丢人现眼的那个姑娘。
她不打算呼喊。
决不。
火灾警报器到底在哪里?医护急救警报器在哪里?危险品警报器在哪里?她知道这些警报装置散布在大楼的各个地方。她在这座大楼里工作过好几年。她理应能记得起来这些警报器都分布在什么地方。
她可以拉响一个,然后说这只是个偶然事件
那两个男人现在离她只有30码了。如果他们突然跑起来,只需几秒钟就可以抓住她。但他们现在也很警惕——很显然,他们也预料到随时都会被别的人撞上。
而她却看不见一个人。
在她右边,她看见无数根蓝色的梁柱——大型工业用支架,用来支撑起并固定住腰鼓形机身框架,它们是铆接在一起的。实在没地方躲了,也许会到这儿来的吧。
我是诺顿飞机公司的行政管理人员,而且
见鬼去吧。
她向右转,埋头钻进那些梁架中,曲背弓腰地爬行。她经过楼道和高悬的灯泡。她听见身后那两个男人吃惊地高声呼喊着,跟踪过来。但很快她已经穿过那些大梁,躲进了黑暗之中。她飞快地挪动着。
凯西对这里的路很熟悉,她迅速移动,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她不断仰面张望,希望看见上头有什么人。在通常情况下,上头脚手架的每个位置上都有二三十人在干活,他们在一片强烈的荧光中把一段一段的机身铆接起来,而现在她却一个人也看不见。
她听见身后两个男人呼噜呼噜直喘粗气,听见他们撞在一根根横梁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她开始奔跑,避开较低的横梁,纵身跳过电缆和盒子、箱子,然后她突然从横梁阵中钻出来进入一片空地。14号站台总装线上,一架飞机高高耸立在它自己的起落架上。在更高处,围绕着翘起的机尾,她看见被称作“空中花园”的工作平台,离地面足有60英尺。
她抬头看看这架宽体客机,看见里头有人。舷窗里有人。
飞机里有人。
终于见到人啦!凯西沿着梯子往上爬,她的双脚踏在钢梯上砰砰作响。她爬了两段,然后停下来看看。在她上方高处的“空中花园”里有三名体格壮实、头戴安全帽的工人。他们离屋顶只有10英尺,正在尾舵最高的铰接处工作。她听得见电动工具发出的短促的、时断时续的嗡嗡声。
她再往下看,看见那两个男人跟在她后头也到了下面的空地上。他们从林立的蓝色脚手架中钻出来,朝上打量着,发现了她,开始追过来。
她继续往上爬。
她伸手够到飞机的后舱门,钻了进去。尚未完工的宽体客机容积巨大,内里空空如也,只是一段段微微发亮单调乏味的穹拱而已,就像是一头金属鲸鱼的大肚皮。在机舱中段,她看见一名亚裔女工独自一人正在把银灰色的隔热毡往壁上贴。那女人胆怯地看看凯西。
“还有别人在这儿干活吗?”她问。
那女人摇摇头,没有。她看上去吓坏了,就好像正在干什么坏事时被人当场抓住似的。
凯西转过身,回到机舱门外。
下面,那两个男人只比她低一层了。
她转身又顺梯子朝上头跑去。
她来到了“空中花园。”
她刚开始往上爬的时候,金属梯有10英尺宽。现在它变窄到只有两英尺宽,而且也变得更陡了,更像是耸入云霄的直梯,包围在横七竖八的脚手架中。四周像丛林藤蔓般挂着电线。她往上蹿时,双肩常常碰到金属连线盒。楼梯在她脚下晃悠。差不多每隔10级,它就猛然向右一拐。凯西现在离地面40英尺高。她往下看到的是机身宽大的上部。往上看是机尾,高耸在她身旁。
她现在是高高在上。突然,一阵惊恐袭过全身。看着高处正在方向舵旁干活的人们,她不由尖叫起来:“嗨!嗨!”
他们不理睬她。
而下面,她看见那两个男人穷追不舍。他们往上爬的身影在脚手架中时隐时现。
“嗨!嗨!”
那些工人还是不理她。继续往上爬时她才看出他们为什么毫无反应。他们的耳朵上都套着防噪声的塑料耳套。
带着耳套,他们当然什么也听不见。
她还在爬着。
地面以上50英尺处,楼梯又猛地朝右一拐,围绕升降舵的黑色水平面直伸到直立尾翼的外头。升降舵阻挡了她的视线,使她看不清上面的人。凯西绕着升降舵走。它的表面是黑色的,因为涂着合成树脂,她记得不能用光手去碰。
她想用手去抓。楼梯的这一段不适合快跑,晃动得厉害。她的双脚滑了一下;她用汗津津的双手紧紧抓住了栏杆,一直往下滑了5英尺才停住。
她继续往上爬。
她看不见地面了,因为她被身下一层又一层的脚手架挡住了视线。她也搞不清午班的工人是不是到班了。
随着她越爬越高,她开始感觉到64号大楼顶棚下聚集不散的浓重发热的空气。她记起来人们是怎么称呼这个高高的歇脚处的:蒸笼。
她不断往上去,终于来到了方向舵处。她继续往上去。
楼梯又折回来,离又宽又平的尾翼直立舵面很近,阻隔了她的视线,使她无法看见正在另一边干活的工人。她不想再往下看,而往上她看见头顶天花处的木质横梁。只要再往上五英尺楼梯再拐一个弯绕过尾翼然后她就可以——
她停下脚步,愣住了。
干活的人都走了。
她往下看,看见下面三顶黄色安全帽。他们进了一台电动升降梯,正朝地面降去。
“嗨!嗨!”
戴安全帽的人没有抬头往上看。
凯西再回头瞧瞧,听见那两个男人还在顺楼梯砰砰响地往她这儿赶。她可以感觉出他们脚步的震动声。她晓得他们很近了。
而她却无处可逃。
楼梯在正前方一个金属平台那儿就到头了。那个平台四尺见方,紧贴尾翼,四周有护栏,此外就一无所有了。
她现在来到了距离地面60英尺的小平台上,这小平台悬在宽体客机展开的巨大的机尾旁。
那两个男人正朝这儿来。
她心想,她根本就不该往上爬的,她本应该留在地上。现在她真是走投无路了。
她一条腿横跨上平台护栏,伸手够到脚手架,一把握紧。高处气温也高,金属也是热乎乎的。接着她把另一条腿也跨上护栏。
然后她开始沿脚手架外缘向下挪动,握住抓手,一步一步往下去。
凯西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她的错误。脚手架是用斜十字梁固定搭建的,不管她抓住哪里,她的手都往下滑,手指夹进斜交叉连接的地方,磨得热辣辣地痛。她的两脚沿着有棱角的表面往下滑。搭脚手架的金属杆边缘都很尖利,很难握住。只不过往下爬了片刻工夫,她就透不过气来。她把胳膊肘弯过来搂住架杆,歇一口气。
她没敢往下看。
她朝右边看,看见那两个男人已经到了高处的小平台上,一个穿红衬衫,一个戴棒球帽。他俩站在那里,盯着她看,想决定该怎么办。她在他们下头5英尺的地方,悬在横梁外的半空中。
她看见其中一个人戴上一双厚厚的手套。
她明白她得再开始往下移动了。她小心翼翼地放开胳膊,开始往下滑。5英尺,又是5英尺。穿过斜十字梁她可以看见自己和水平方向舵处在同一个平面上。
但这时梁架正在抖动。
往上看,穿红格子衬衫的男人跟在她后头往下爬。他身强力壮,动作麻利。她知道不消片刻他就能抓住自己。
另一个男人顺原路往下爬,不时停下来透过梁架间隔向她这边张望。
穿红衬衫的男人在她上方只有大约10英尺的距离。
凯西继续往下去。
她的两条胳膊火烧般痛。她气喘吁吁,精疲力竭。脚手架的有些部分出乎意料地滑腻,她的手抓不住。她感觉得出上头的男人正在下降。她抬头可以看见桔黄色的工作靴,厚厚的靴底。
不出片刻,他就能踩到她的手。
就在凯西继续往下爬的时候,什么东西啪地打到她的左肩。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根从屋顶上挂下来的电缆。电缆足有两英寸粗,外边包着灰色塑料绝缘层。它能支撑多大的重量?
那男人在她头顶上方正往下爬。
见他的鬼去吧。
她伸出手,把电缆猛地一把拽过来。它很结实。她往上看,没有发现上方有连线盒。她把电缆拉紧些,用胳膊牢牢将它裹住,然后用双腿死死绞住。就在那男人的靴子眼看要踩下来的时候,她松开了脚手架,身子随电缆摆动出去。
开始滑降。
她试图用手握住电缆,但胳膊太没力气。她滑下去,两手磨得发烫。
她快速下降。
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下滑。
摩擦引起的疼痛很厉害。她下降了10英尺,又是10英尺。她也算不清了。她的两脚猛地踢到一个连线盒,她停了下来,在空中晃荡。她把两腿放低,夹住连线盒,用双脚缠住电缆,随身体重量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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