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尾随。
马蹄在土道上踏起尘土飞扬,待穿行在前方的一片低矮树林,几十个人齐齐低腰伏在马背上,娴熟的动作就似做过几千几百次般,速度丝毫不减,竟无一人落马。阿曲阿伊是老赶马人,在这种地方最是游刃有余,余光中瞥见后面的一幕,都不禁被震慑得瞪大了眼睛。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常年在西南边陲走货,把各府各县都走遍了,除了沐家军,还从未见识过这样狠绝精悍的角色。尤其刚刚那血腥残酷的一幕,光天化日之下血洗内城街道,简直把她骇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她真怕他们这厢杀完人,又去血洗陶氏土司府。
可这些人能够在景东厅这样的卫城重镇来去自如,是怎样强大的背景,才给了他们这样的权力?而他们在面对沈家小姐时,又是那样的谦恭沉静,从始至终都未尝抬头直视。
“自从两年前,玉锦罗将前任土司夫人毒死,自己坐上正室的位置,便再也不踏出土司府门半步。少有的几次祭祖,也是有重兵层层把守,想要靠近她难若登天。倘若不是小姐的到来,她也根本不会出现在内城。”
“玉锦罗是在害怕。假如陶赞先抓到我,她怕我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不得不亲自出马。”
“没想到不过是短短四载,她便忘记了来到景东厅应该做的事,转而背叛了原亲军都尉府。属下早就想着清理门户的这一日,亏她还巴望着稳坐陶氏土司府女主人的位置,殊不知阎王想让她三更死,绝不会留她到五更。”
早在进入景东厅之前,沈家小姐就跟这些黑衣弓弩手碰面了。在她与那黑衣首领说话时,并没有刻意背着阿曲阿伊,那些她听不懂的言辞,便一字不落地传入她的耳朵。
佛偈说,平生莫做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
景东陶氏的前任土司夫人刀依兰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乐善好施,经常接济城中的穷苦人,想不到居然被毒死。而两年后的今天,罪魁祸首被乱箭穿心,悲惨地死在景东厅大街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过是来迟与来早罢了。
一行几十人的队伍肃然无声地疾驰,俨然如军队般肃整利落,裹挟着让人不敢阻拦的凌厉气势。
待离开了景东厅的地界儿,再往西便是通往元江府的路径。穿过之前的大片树林,前方是一望无尽的荒芜黄土道,在不远处的小土坡位置,隐隐有阳光折射在甲胄上发出的光亮,在黄土尘沙的掩映下,熠熠闪烁。
由于骑行的速度太快,勒住马停下来时,烈马不堪疼痛发出一声嘶鸣。马前蹄高高地扬起,马背上的少女拽着马缰,在翻腾起的滚滚黄沙中,就这样将马停驻。
在她身后的黑衣死士也跟着停下,大队人马的动作使得尘土乱飞。
土坡前,正是大明卫所的军队。
景东厅的卫指挥所,也早就接到命令要拦阻一个正值芳龄的少女,然对方能横跨三座府城一路来到景东,可见是相当不简单。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一队黑衣弓弩骑兵,那为首的少女,咄咄逼人的美丽容颜,却也凛冽如霜,一双冰雪般清透的美眸,让人不敢直视。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虽然场面有些意料之外,仍是面不改色地说道:“沈小姐,下官景东厅卫所指挥使武千勋,在此恭候小姐。”
武定州的百户长,云南府的千户长,到了景东厅,居然出动了最高长官卫指挥使。
朱明月忽然很想抚额长叹,她是何德何能,让滇西四府的一应卫所军官倾巢而出。
“武指挥使是想要阻拦小女?”
此情此景,叙旧是再不可能了。朱明月也没说客套话,直截了当地问他来意。
待她这厢略略走近,武千勋才发现在她胯下的藏马,居然没有脚蹬。
这样在上马时不仅没有可供的借力,骑跨在裸马的背上,唯有抓住缰绳并用腿夹紧马腹,才能在马匹飞驰的时候不致摔落。换做寻常男子都是不敢,更别说还能马上直立。可她刚刚那一手驭马的手法,已经不逊于身经百战的骑兵。
“在此之前,下官给沈小姐带来王爷的话。”
他咳嗽一声,朗声道。
朱明月等着他往下说。
“回来吧。”
什么?
少女些许的怔愣没有逃过武千勋的眼睛,而让他当着两百卫所将士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也颇有些臊得慌。清了清嗓子,他绷着老脸继续道:“玩够了,就回来吧。本王既往不咎。”
铿锵的话音,复述起来没有丝毫的语调起伏。朱明月却忽然有种感觉,在沐晟的眼里,她似乎就是一个胡闹任性的小孩子,等她在外面玩累了、闹够了,他便要把她领回家。
面前是精锐骑兵、滚滚黄沙,身后则是凛凛弓弩手、挟势凌厉,然而前一刻还浸润在血腥和杀戮中的心绪,蓦地就回到了阳光明媚的那一日,莲湖岸畔花圃苑中,他一袭锦缎黑袍泛着蒙蒙白光,花间相遇,短暂的独处,他眼底眉间一片霸道却分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