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放了一架小小的玉磬。她曾经想过隐居的日子,这个房间倒是很合宜。
凌菡揉了揉晕眩的头,梦中的情境已经如落叶般分散,可那种感觉却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那熟悉的温暖是那般真实,她几乎能确定不是似曾相识的错觉。楚瀛飞是在用(迷)药套自己的话么,可儿时的玩伴他是如何知晓的?
凌菡双眉深颦,只觉愁绪如藤蔓般繁杂,身后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
“我。”
楚瀛飞推门走了进来,他神色虽如往常,但身上只穿了件单衣,连外裳也来不及披,似乎急着过来看凌菡睡醒后的情形。
“现下才亥时呢,怎就醒了,是不是不舒服?”也不知是困窘还是尴尬,楚瀛飞不太敢走近,隔了几尺的距离站着。
“从午前睡到深夜,还能不够么。”凌菡揉着太阳穴,自然知道不该把梦中的帘幕捅破,彼此各留些谜题方能继续相处,免得早说早散。
“我……”
“怎么了?”
“我睡了一身的汗,想、沐浴。”凌菡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楚瀛飞的书斋本就只用一个侍婢,凌菡去尚服局之后,原换了个侍婢过来服侍,但楚瀛飞并不满意,早就遣走了。如今书斋的打扫和整理都是由几个贴身侍从来做,他在书房时便都退了出去。言下之意,这大晚上的,书斋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里只备了洗脸的水,你略等等,我去、”
“别叫人了,我先对付一下,明天再洗好了。”凌菡淡笑着摇头:“你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朝呢。”
“没事的,不用叫人。下人房不是有水井和炉子么、”
“我知道,可我这会儿有点累,打不了水、”
“你说什么呢!你还要打水!”楚瀛飞又惊又怒,凌菡见他正望着自己的腰身,不由扯过榻上的外裳,遮住隆起的小腹,略微苍白的脸颊在烛光中泛起红晕,宛若两片染了胭脂的梨花瓣。
“给我好好坐着。”楚瀛飞瞪了凌菡一眼,转身出了房门,用漆盘端了些吃食进来:“先吃点东西,饿的时候不能沐浴。”
凌菡用汤匙慢慢喝着粥,楚瀛飞提着水桶来回走了好几趟,她心里也不知是怎样的感觉,心仿佛被温泉暖着,感动中又带着几分灼痛。她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但这种平凡的温情,却是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
温情?我们之间有情么?她还清楚地记得初见那日,他眼中的桀骜和冷峻,还有那挥动长刀时的傲然。然而此刻,他竟似平凡男子一般,给她最朴实的温暖。
是彼此都未梦醒么?
“水放好了。”楚瀛飞从袖口拿出那支竹哨,放到桌上:“有事叫我。”
“楚瀛飞,我们之间究竟会怎样?”凌菡猝然抬起头,对上那双正凝视着她的眼。
“你在害怕吗?”楚瀛飞走到凌菡面前,本想抱抱她轻颤的身体,但看到自己衣袍上满是水渍,便后退了一步,将两手放在她的肩上。
“是,我怕。我怕你把我带进深渊里。”凌菡凄然的声音宛若落花的呻吟,一颗晶莹缓缓从薄霜郁结的眼眸中滑落。
“这话说的好。”楚瀛飞用掌心接住那颗泪珠:“是把你带进深渊,而不是把你推入深渊。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知道我不会松开你的手。”
凌菡难过地摇头:“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有目的地来召国呢?”
“不用你告诉啊,我早就猜到了。”楚瀛飞耸耸肩,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第一眼看见那个穿嫁衣的女子时,我就知道了。那漫漫烟尘中的绚丽喜纱,亡国黄土上的凛凛红霞,谁能不被撼动?反正我是沦陷了。”
“其实,那嫁衣里藏着秘密,丧衣里藏着仇恨,对不对?”
凌菡觉得自己被看得透彻,霎时间心跳如鹿,她想转身逃离,削肩却被楚瀛飞紧紧按住,她只得垂下头,避开他犀利如电的目光。
楚瀛飞将她按到墙上,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颔:“那件事很重要吗?”
凌菡点点头。
“有多重要?”
“为了那件事我选择活下去、选择来召国、选择放弃名节和尊严……”凌菡哀然笑着,眼中满是不可抑制的痛楚,仿佛积攒在心底的所有情绪都在此刻爆发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亡国那天你一刀杀了我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