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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巧立名目 黄绍竑自封民政长 红颜薄命 水妹子飘零无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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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绍竑端坐在办公室的靠背椅上,对着桌子上那方银亮的大印出神。这是一块用纯银铸就的大印,它的规格、图饰和印文,在历代的广西统治者使用过的印鉴中,恐怕算得上是最特别的一枚了。一是它的规格特别大——与一块市面上小商贩出售的水豆腐大小差不多;二是图饰不同寻常,大印顶端立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雄狮的四只脚紧紧地按压着大印,似乎在向人们发出警告——这是百兽之王的领地和权力,谁也别想把手伸进来;三是这枚硕大的印鉴上面镌刻的印文,不是“督军之印”也不是“省长之印”,而是“广西民政长之印”七个隶书大字。

    黄绍竑是怎样当上广西民政长的呢?说起来李、黄、白三人还颇费了一番心思。原来,自从消灭陆荣廷和沈鸿英,又将侵桂滇军驱逐出境之后,扰攘数年的广西局面复归统一。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这几位数年前的营、连长,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跃而成为广西的最高统治者,而且短时间内被他们消灭或打败的敌手,又是民国以来名震军政界的陆荣廷、沈鸿英和唐继尧。因此李、黄、白一上台,便像在这穷乡僻壤的广西上空,突然间升起了三颗引人瞩目的新星——人们都刮目相看,不知这三颗星对于当今的社会到底是福星还是灾星!然而广西的百姓,毕竟是舒了一口气,因为他们不用担心每日再往深山岩洞中去躲兵了,战争结束,虽然市面萧条,田园荒芜,生计艰难,但却可以设法去谋生了,尤使他们感到庆幸的是兵灾与历年的匪患几乎同时消失,陆荣廷、沈鸿英本是绿林出身,他们与土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随着陆、沈的灭亡,危害人民的大股匪患也随之消失。虽然在深山恶之中,仍有好汉与强贼啸聚,其势已远不如前,广西民众大难之后,得享一时之粗安。

    但是,广西之外的邻省乃至北方的当权者,却对广西这三颗耀眼的新星感到惴惴不安。他们或发函电,或派使者,表示祝贺、钦佩,目的则是一个,联络感情,拉拢结盟,使彼为我所用。来得最早的便是湖南省长赵恒惕的使者叶琪。叶琪现任湘军旅长,是广西容县人,与黄绍竑、白崇禧、夏威、俞作柏、黄旭初等有同乡或同学关系,公交私谊都不错。

    叶琪口袋里兜着赵恒惕的湘桂两省关系的三种方案。其一是拉广西进行“联省自治”,结成攻守同盟;其二是广西若想恢复陆荣廷时代的霸业,湖南当出兵相助,同下广东,湖南当局之目的,仅在消灭粤境内的谭延闿和程潜所部湘军,决不与桂军分割广东地盘;其三便是一、二两种方案均不能实现时,望李、黄、白不要为广东所利用,至少在湘、粤发生战争时,采取中立之态度。叶琪还未走,跟着贵州省长周西成又派人来商谈,黔、桂两省如何防止唐继尧的侵略和经营黔省烟土入桂远销粤省的生意。

    北京政府的执政段祺瑞更以当年曾任保定军校校长,与黄绍竑、白崇禧等保定军校学生有师生关系,亦派有使者持段祺瑞执政之亲笔信函前来慰勉。李、黄、白和湘、黔使者周旋,对段祺瑞的使者更不敢怠慢,特派副官长吕竞存到广州去找陈雄,购买了一对上等端砚,专程送到北京去,以示对校长的贽敬。这些事还未应付完,又接到李济深由广州发来的电报,说将于近期偕粤军将领冯祝万、李民欣、邓世增同访南宁。段祺瑞乃黄、白等人之校长,叶琪则系黄、白等人之同窗,李济深等则又是李、黄、白之恩人。从地理位置及利害关系上看,段祺瑞执北洋政权之牛耳,举足轻重,且有师生之谊,这个关系很重要。而湖南则又是进出中原的孔道,与广西毗邻,地理位置之重要不容忽视。贵州是烟土的来路,也是广西的重要财源之一,且又面临一个唐继尧的威胁问题,当然不可怠慢。广东方面,李济深等为李、黄、白统一广西出了大力,而孙中山在世时又明令支持黄、白起来革命,讨伐陆荣廷、沈鸿英等害民贼,名义上,李、黄、白是属于广东大元帅府领导的。但是,对于广东问题,他们一时悬而不决,因为孙中山逝世之后,广东革命政府内部并不稳固,虽然刘震寰、杨希闵的桂、滇军已被消灭,但东江尚在陈炯明之手,南路及琼崖尚在叛将邓本殷、申葆藩控制中。

    更使李、黄、白疑惑而放心不下的是共产党和苏俄问题。自从孙中山倡导“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以来,共产党人进入了国民党的中枢,苏俄顾问在广东影响极大,海陆丰的农民运动搞得如火如荼,这些既新鲜又陌生然而更多的是疑虑,淤积于李、黄、白的心间。前些日子,忙于打仗,无暇思索,现在慢慢想来,不免感到惶惑不安,他们三个人,不但没有读过共产党、马克思、列宁的书,便是对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和建国大纲亦是知之不多,他们虽是在孙中山倡导“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在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之后加入国民党的,但是对于使国民党获得新生的“三大政策”却感到漠然。李宗仁笃信孔、孟倡导的“仁德”,白崇禧崇拜管仲、孔明,黄绍竑则是一个善于随机应变之人,除了利害关系之外,似乎没有什么政治准则可循。现在,在这多变复杂的时局中,他们都想看看再说,横直广西是抓在他们手里了,眼下地位稳固,不妨看风使舵。

    为了便于和各方应付,对于省政组织,他们既不沿用北洋政府的省长名称,也不用广东革命政府使用的新名词——省主席。他们挖空心思,想出了一个“民政长”的新牌子,经过商量,他们决定由黄绍竑来充当广西民政长这个角色。经过一番匆忙的准备,黄绍竑便登台了,他发出就职通电并布告全省,于民国十四年八月十五日宣布就任广西民政长。民政长公署下设内务、财政、教育、建设四厅。黄绍竑任命粟威为内务厅厅长,苏绍章为财政厅厅长,甘浩泽为建设厅厅长,盘珠祁为教育厅厅长。又设政务会议,以朱朝森为政务会议秘书长。这个与众不同的招牌一打出去,马上引起了广东方面的注意,黄绍竑等人看来是要脱轨而去了,陆荣廷势力入侵广东的灾难,国民政府要人们余悸尚存,他们担心广西又将出现一个比陆荣廷更为厉害的危害广东的新军阀集团。黄绍竑通电就职的第二天,李济深即来电通知,他偕冯祝万、李民欣、邓世增等粤军将领将乘江固舰溯西江来南宁。

    “德公,看来他们对我们不大放心啊!”黄绍竑把李济深的电报递给李宗仁。

    “我们对他们不也同样放心不下么,他们怕我变成陆荣廷,我则怕他们真的要实行‘共产’!”李宗仁说道。

    “不管怎么说,他们对我们的发展壮大,乃至统一广西,是帮了很大忙的,交个朋友总可以吧!”黄绍竑道。

    “交朋友当然可以,我们和叶琪不也是朋友嘛。”李宗仁说道。他见白崇禧坐着不说话,就忙问道:“健生,你说呢?”

    白崇禧望了望李宗仁和黄绍竑,反问道:“我们往后就准备挤在广西这山沟里吗?”

    “当然要向外发展!”李宗仁肯定地说道,为了表示他的决心,他特地用拳头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

    “陆荣廷、沈鸿英的路子走得通吗?”白崇禧继续反问道。

    “陆、沈算什么!”黄绍竑把头一扭,抛出一句又冷又硬的话来。

    “健生,你是怎么想的?”李宗仁知道这“小诸葛”说话和打仗一样,总喜欢用“迂回战”,你不逼得紧,他是不轻易露底的。

    “我们应做广西历史上的第二个洪、杨!”白崇禧那双机警的眼睛闪亮着,像暗夜中两颗晶亮的星子。他敏捷地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挥师北上,攻占武汉三镇,顺流而下,直取金陵,囊括东南半壁,然后北上京津,叩开山海关之门,底定东北!”

    “啊!”

    白崇禧这一席话,不仅使稳健厚重的李宗仁吃惊,便是自命不凡的黄绍竑心里也感到一阵震撼。李、黄两人只是相互对视了一会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似乎彼此都听到对方的心在咚咚地剧烈跳着,却分辨不出到底是兴奋还是惶恐,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未知二公意下如何?”白崇禧回到座位上落座,望了望李、黄一眼。

    “本钱不够啊!”李宗仁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惋惜地摇了摇头。

    白崇禧嘿嘿一笑,说道:“借嘛!”

    “找哪个借?”李宗仁笑道,“真是梦里娶媳妇,尽想好事!”

    白崇禧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不能借呢?孔明草船借箭,南屏山借东风,向东吴借荆州……”

    “哈哈!”李宗仁笑着打断了白崇禧的话,说道,“你这位诸葛亮,现在就给我去借十万精兵,还有粮饷弹械一应俱全!”

    白崇禧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李任潮不是要来,等他来了再说吧。”

    黄绍竑摇着头,鼻子里哼了哼,说道:“任潮帮我们夺得了梧州,又帮我们打沈鸿英,出力已经不小了,怎么还能打他的主意?再说他的力量也很有限,我看他这次到南宁来,倒很可能要向我们借兵去打广东南路。”

    “对呀!”李宗仁猛省道,“南路地势狭长,又面靠大海,北面千余里与广西交界,如能两面用兵夹击,则胜利更速。”

    “二公之见甚有道理。”白崇禧说道,“不过,广东方面必定先向东江用兵,南路一时尚不足虑,尤其是广西已告统一,邓本殷、申葆藩害怕我们袭其侧后,是不敢出扰广州的。待肃清东江之敌,广东才能对南路用兵。任潮此来,必与我商量共同出兵南路,二公答应他就是了。”

    “那我们的兵又到何处去借呢?”李宗仁对白崇禧笑道。

    “德公不要急,此事总得要找广东想办法。”白崇禧从容说道,“我观察,广东国民政府已成立,只要一肃清东江和南路之敌,便要兴师北伐,到时我们加入进去,广东与广西本钱各一半,合起股来,岂不像我们的讨贼军与定桂军一样么?北定中原,至少可以和他们平分秋色。”

    “他妈的,你这‘小诸葛’!”黄绍竑激动得一步奔过来,在白崇禧的肩头狠狠擂了一拳,那双冷峻的眼睛里射出两团灼人的光芒。

    “好是好,如果他们闹起‘共产’来怎么办?听说广东海陆丰一带农民闹‘共产’闹得很红火,县长也不敢管……”李宗仁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但又不清楚“共产”是怎么闹的,因为这几年他一直忙于打仗,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再说也没时间去过问,不过听人都这么说,他生怕这股风吹到广西来,使刚刚平静下来的局势再起动荡。李宗仁这种担心,黄绍竑和白崇禧两人也或多或少地都有,但白崇禧考虑问题偏重于策略眼光,善于抓住契机,夤缘时会,挤上时代的列车达到他预期的行程。

    两天后,李济深偕粤军将领冯祝万、李民欣、邓世增等到达南宁,江固舰泊在凌铁村码头。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率南宁民政官员和驻军将领到码头迎接,为了表示热烈欢迎之意,还特地带了一个童子军乐队前去。当李济深登上码头时,那童子军乐队的洋鼓洋号一齐吹打起来,码头上鼓乐喧天,倒也十分热闹。

    李济深等下榻于南宁酒店,这算是南宁最大也最豪华的宾馆了。李、黄、白陪同李济深等进了酒店的客厅,主宾坐下,品茗畅谈。李济深是广西人,又曾在统一广西中大力帮过李、黄、白的忙,因此,宾主之间更是显得十分融洽亲切。不过,李济深是奉有国民党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的重要使命来广西的,待大家扯过一些闲话之后,李济深便严肃地切入了正题:

    “季宽兄,你这民政长是何意思?”

    黄绍竑愣了一下,他没料到李济深会问得这么突然和直率,便含笑答道:

    “民政长乃民政之长官也。”

    “德邻兄和季宽兄就任的广西绥靖督办和会办之职,乃是由广州大本营所委任,现国民政府已有省政组织法,为何不按照此法组织省政,而要自称民政长呢?”

    李济深脸色仍很严肃,口气中带有责备的意思。李宗仁和黄绍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但李济深的身份和地位,又使他们不能随便敷衍。白崇禧忙接过话柄说道:

    “广东国民政府成立于七月一日,七月三日开始任命广东省政府,但南宁与广州交通梗塞,消息不灵,广西甫定,亟需整治安民,而时间又仓促,不得已乃由季宽临时兼摄民政长。李、黄二公所任绥靖督办、会办之职为广东大本营所委,民政长乃在督办辖下,因此,我们仍在国民政府领导之下。”

    白崇禧的话总算为李、黄解了围,释了嫌。李济深点头道:

    “既如此,请按国民政府颁布的省政府组织法组织省政府委员会,取消民政长而改称省主席。”

    白崇禧以目示李宗仁和黄绍竑,李、黄会意,随即点头道:

    “照办!”

    李、黄、白的态度使李济深大感满意,他那宽宽的庄重严肃的脸膛上,竟也绽开了由衷的笑容。从民国十二年以来,他便大力扶植黄绍竑,把梧州及广西时局的收拾交给了他,并希望他把李宗仁也拉过来。如今李、黄合作果然收拾了广西残局,李济深是既喜又忧,喜的是李、黄统一了广西,他是广西人,却在广东国民政府粤军中任职,如能把李、黄羁縻在国民政府的旗帜下,这不但对国民革命大有裨益,而且对他现有地位的巩固和将来的升迁,也是大大有利的。但是,如果李、黄势力壮大统一广西后又走到另一条路上去,这不但为害广东的革命事业,且对李济深个人的地位亦有严重的影响,因此,他对李、黄、白如此尊重他的意见,而且态度又坚决,自然是感到十分满意的了。

    “关于军事方面,国民政府决定出兵广东南路,剿灭邓本殷、申葆藩之叛军,两广将采取共同的军事行动,不知诸位对此有何看法?”李济深接着谈到军事方面的问题。

    广东南路不但有邓、申之威胁,而且前广西军务督办林俊廷被击溃后,其残部杨腾辉等投到邓、申那里,对于李、黄、白来说终是一患,因此,对于出兵南路李宗仁痛快地答道:

    “照办!”

    李济深来南宁肩负有三项使命,前两项很顺利地完成了,第三项便是敦促李宗仁、黄绍竑尽快设立国民党广西省党部,以便在广西开展党务工作。黄绍竑一听要办党务,便摇着头说道:

    “那些广州来的娃娃们能办什么党务,在梧州我见过,真是糟糕!”

    原来,去年国共合作实现后,国民党中央党部就派出代表到广西梧州来筹办党务,黄绍竑当时坐镇梧州,对这些满口革命新名词,而又接

    近工农大众的青年很是看不顺眼,但又怕他们渗透进来再组织起来,对他不利。因此,后来梧州的劣绅捣毁了梧州市的党务筹备处,他虽身为国民党员却睁一眼闭一眼让他们干去。现在,李济深要他和李宗仁筹办广西党务,便知这是广州国民党中央党部的意图,因此他一听便有些不满。李宗仁和白崇禧也都低头不语了,客厅里出现了颇使人感到难堪的沉默。李济深见他们都不说话,便收敛了脸上难得出现的笑容,说道:

    “诸位既已加入本党,是党内之重要成员,为何反而不愿办理党务呢?”

    其实,李、黄、白并非不愿办理党务,而是不知这党务到底应如何办起,因为在广西的军政界,眼下只有他们三人是国民党员,三个人怎么筹办党务呢?要办,还得靠广州国民党中央党部派人来,将来成立的广西省党部,岂不要和他们分庭抗礼么?这便是他们不愿办理党务的原因所在。李济深虽然精明,却一时不知他们的底蕴,只好又谆谆劝导了一阵。李、黄、白却仍是低头不语,李济深急了,便质问道:

    “在广西不办党务,如何说得过去,你们还是不是孙总理的信徒?”

    李宗仁有些勉强地笑道:“任公,此事容我们再商量商量吧。”

    李济深对李宗仁这句话当然不满意,正要再开导一番,李宗仁的副官正好进来报告:

    “欢迎任公的宴会已准备就绪,请各位长官入席。”

    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又不约而同地说道:

    “任公,请!”

    李济深只得站了起来,带着冯祝万、李民欣、邓世增等随李、黄、白之后,步入宴会大厅。这宴会大厅也是南宁最豪华的,它不仅有名厨名菜,而且侍者也是第一流的。

    当李、黄、白陪同李济深等进入厅内时,只见十几桌宴席上已坐满了军政官员,那些前来陪席的官员们见客人进入厅内,立刻起立致意。这时,只见两位身穿高领旗袍,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款款而来,向李济深鞠躬,然后笑盈盈地说道:

    “任公,请!”

    李宗仁忙指着左边那位女子向李济深介绍道:“这位是内子郭德洁。”接着又指着右边那位女子道:“这位是健生的夫

    李宗仁夫人郭德洁(中)、白崇禧夫人马佩璋(右)、黄旭初夫人 宋禄蕉(左)

    人——马佩璋女士。”

    郭德洁和马佩璋又向李济深鞠了一躬,李济深笑道:

    “两位夫人真是一表人才,谁说天下女子只有苏杭的好,我们广西不也大有人才吗?”

    一向不苟言笑的李济深,这句话倒把大家引得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这才发现,似乎还缺了一个人,他忙向黄绍竑问道:

    “季宽兄,你的夫人呢?”

    李济深这句话,直问得黄绍竑脸上热辣辣的,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的妻子一直住在乡下,不但人才比不上郭德洁和马佩璋,且不谙官话,更不能在上流社会中交际应酬,因此只是厮守着乡下的庄园,不跟黄绍竑出来。黄绍竑从戎多年,一直在外,平时喜逛花艇、吃花酒,对家中的妻子甚少过问。就是投奔李宗仁后,他虽然驻军容县老家,但也是在县城住的时间多,很少回到山嘴村老宅与妻子团聚。

    民国九年他在梧州驻防时,结识了艇妹水娇。水娇容貌艳丽,楚楚动人,不但能说白话,还能讲一口流利的官话,棋琴诗书,无所不能,又会唱粤曲京剧,看她的长相,直直的秀气的鼻子,一张樱桃小口,婀娜的腰肢,都不大像两广一带的人。但看她驾艇在波涛上出没,如履平地,特别是那划起双桨时矫健的身姿,你又不能不肯定她是地道的西江一带水上人家的女儿。到底她是哪里人,她的出身家庭如何,黄绍竑是一无所知,因为她不肯对他谈起自己的身世。也许,那是一支用苦水浸泡过的黄连,她不愿再去咀嚼它;也许,那曾是一节饱含糖汁的甘蔗,后来竟不幸掉落苦海中去了,使人无法再去寻觅,因而回味起来使人更感到充满苦涩。她的社会地位低微下贱到了极点——是一个没有花捐公司挂号的“黄脚鸡”——城里人常说的“暗娼”。可是她的气质,她的容貌,她的才情,却又是女子中出类拔萃的。你走过大江南北,闯过五湖四海,也许难得见到这样的女子!

    黄绍竑与她一见钟情,虽然那时他还是个地位卑微的小连长。她也爱黄绍竑,但并不是爱他那身老虎皮,领口上的两颗“梅花”和腰上晃动的那把盒子枪,她爱他那豪爽的气质和比天大的野心。

    离开梧州后,黄绍竑调防百色,虽然他也照样花天酒地,在右江码头上逛花艇、吃花酒,但那不过是一种发泄胡闹而已,每次由勤务兵扶着醉醺醺地离开花艇时,他随便丢下一把银钱,那殷勤的妓女送他下艇时,说的什么话他都听不清了。他的勤务兵照例没有把他马上扶回营房去,而是把他搀到右江边上的那块大石头上坐下,然后在旁边侍立着。他对着那悠悠东去的江水发呆,他知道这江水是流到梧州去的,不过世道不太平,烽火遍地,盗贼如毛,百色到梧州已久不通航,更有一首歌谣唱得人们心中发怵:“盎有一升米,莫溯藤峡水,囊有一佰钱,莫坐抚江船。”有几次想水娇想得发慌,他差点都要跳进右江里去了。

    后来他率军返回梧州,几年不见,水娇还在等着他,更使他惊喜不已。经过两年多的征战,黄绍竑与李宗仁势如破竹,击灭陆、沈,打退滇军,一统广西江山,几年前的小连长黄绍竑一跃登上了广西统治者的高位。水娇是又喜又忧,更多的却是惶恐和不知所措。黄绍竑当连长的时候,常到水娇的艇上幽会,水娇曾劝他,攒点钱吧,脱下这身老虎皮,做点买卖开个铺子什么的,也图个安然。黄绍竑却心比天高,拍着腰上的盒子枪说:“等我当了省长,你便是省长夫人,待我做了督军,你便是督军太太!”水娇只道他是说着玩的,谁知过了才两三年的时间,黄绍竑果真当了省长,虽然名称上叫民政长,那实质上便是一省之长。

    黄绍竑由梧州迁到南宁省会办公后,专派他的大鹏座舰到梧州去接水娇来南宁。水娇舍不得她那只小艇,舰长便只好用缆绳把它拴在舰尾,一路拖到南宁来。到了南宁后,水娇因与绍竑尚是一种非正式的关系,没有履行明媒正娶的手续,因此不能在公开的场合露面。水娇仍居住在她的小艇上,绍竑在省署办完公事之后,便到小艇上投宿,二人情投意合,倒也无事。不想后来在广州的一些无聊小报上,竟连续登载起黄绍竑的桃色故事来,那些标题都十分富有刺激性和攻击性,诸如什么《黄绍竑和他的真假夫人》啦,《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梧州的一只“黄脚鸡”即将荣升省长夫人》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据说这些充满人身攻击的“桃色新闻”是黄绍竑的前上司马晓军为报复而指使人干的,也有说是在广州的一些广西籍的老民党为攻击广西的新政权而授意别人干的。但不管怎么样,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已不胫而走,不但在两广上层人士中流传,连市井百姓们也津津乐道了。这消息竟也成为刚刚上台的李、黄、白新政权的一种潜在威胁,因为他们上台伊始,生怕自己的形象被人塑造得不三不四的,对往后的统治不利。一天,李宗仁和白崇禧找黄绍竑谈话了,李宗仁劝道:

    “季宽,还是派人到容县老家将嫂夫人接到南宁来吧。”

    黄绍竑低头不语,只是用手把颇下的胡须捋了又捋,李宗仁忖度他是舍不得那只“黄脚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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