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罢了罢了,待回头我去替你卖就是了。”冯紫英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冯大叔果然大义!”贾蔷兴高采烈地道,连连对冯紫英道谢,见冯紫英要跟贾琏说话,便忙识趣地告辞了。
“蔷哥儿越发出息了。”贾琏笑道,若换做旁人,未必拉的下脸肯去兜售花朵儿。
冯紫英笑道:“若不是见他是个肯上进的人,我也不耐烦搭理他。”驱马向前,低声问:“琏二哥是去忠顺王府的么?”
贾琏惭愧地抱了抱拳,“叫你见笑了。”
冯紫英笑道:“这算得了什么?若不是你劝我父亲去巴结忠顺王爷、太上皇,如今他还赋闲在家日日吃酒等着哪一天打仗了才被朝廷想起来呢。我猜到你是为了名落孙山的缘故才不得不去的。”虽贾琏不曾在明面上跟忠顺王府过不去,但昔日明哲保身远着忠顺王府、义忠亲王府,又跟王子腾有仇,今次去忠顺王府,忠顺王爷给他下马威也在情理之中,“才刚蔻官来寻我,他知道我跟你要好,就叫我跟你说,今儿个忠顺王爷有意请了北静王爷过去呢。蔻官跟北静王爷也有些来往,据他说,忠顺王爷知道琏二哥跟北静王爷要好,还替北静王爷印了诗集,有意要试探试探琏二哥是真心要投靠他,还是想左右逢源,又想要用上忠顺王府又想要挨着北静王府。
宁国府一事上,忠顺王府与北静王府便已经撕破了脸。北静王如今在京城权贵眼中,是实打实的当今嫡系。
贾琏此番过去,势必要得罪这两家王府中的一家。只是,贾琏思忖着,待他去广东立功后,北静王自然明白他是卧薪尝胆,于是反倒释然地笑道:“我昔日劝着你远着忠顺王府的优伶,这会子反倒沾了你的光,提前知晓这事。”
“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有道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在我眼中,他们倒比蔷儿口中害了宁国府的贾雨村之流好上不少。蔻官说,忠顺王爷一直苦于没有法子直接跟许家来往,琏二哥若打定主意要投奔忠顺王府,就干脆请了忠顺王爷来给琏二哥证婚得了。只这一样,比送上万金还了得。”
贾琏听了连连点头,因说:“我这会子要赶路,你且去府里坐坐跟珠大哥说会子话吧。”冲冯紫英拱了拱手,便又骑着马向前去,只觉自己果然得警幻仙子厚爱,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正为忠顺王府的事发愁,就有忠顺王爷身边的伶人来告密,走在路上就问赵天梁、赵天栋,“进了忠顺王府,不必在意那三两五两银子,但凡是个人,只管拿银子收买他。”
“是。”赵氏兄弟答应着。
因与冯紫英说话耽搁了一会子,待贾琏一行到了忠顺王府门前时,便已经到了傍晚,贾琏令赵天梁去递帖子,自己在门外等,留心数了数忠顺王府门前石狮子脖颈上的璎珞数,见与荣国府门前狮子脖颈上的一样,心叹贾琏生得迟了,没赶上贾家最风光的日子。
“二爷你瞧。”赵天栋低声道。
贾琏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就见一顶八人抬的轿子慢悠悠地过来,轿子前有八人开道,轿子后又有十余人骑着彪悍大马紧跟着。
那轿子帘子打起,就见一金冠玉带,一身锦绣华服、面如冠玉的水溶踏着满绣金靴走了出来,待水溶望见贾琏等在石狮子旁,果然如忠顺王爷所说是一副要投靠忠顺王府的模样,不觉冷了脸。
“见过王爷。”贾琏上前拱手道。
水溶嘴角噙着冷笑,嘲讽地上下打量贾琏一番,一言不发地领着随从入内。
贾琏微微挑眉后,便也跟着进去。
只见这忠顺王府无处不宽敞轩阔,就连左右两边的门房也都是宽敞的两间,从这入内,迎面便是一座高高的白石拱门,拱门边栽种着几丛低矮的花树,穿过拱门,向左边顺着青石子路过去,入眼便是一片花团锦簇的小花园。
贾琏跟着水溶一路走,待听见戏子低声清唱的声音,便望见了一处红柱绿瓦的精致亭子,走近一些,便见亭子中一个唇红齿白不曾上妆的小戏子眉目含春地清唱,对面先是一张三尺高的长桌,桌边左边摆着一张檀木螺钿大椅,右边偏下摆着一张梨花木交椅;其后是一个穿着常服的四五十岁男子斜卧在榻上,闭着眼拿着手打帕子,神情很是陶醉。
须臾,这男子似乎回过神一般睁开眼睛,便笑着看向水溶、贾琏两个,“不过是寻常小聚,怎一个个都打扮得那么郑重其事?快坐下吧。”
“见过王爷。”贾琏心说这忠顺王爷的日子也忒逍遥了一些,见水溶有些抑郁地落座,便忙冲忠顺王爷拜了一拜。
“无需多礼,快坐下吧。”
“多谢王爷赐座。”贾琏在那偏下的梨花木交椅上坐下,酝酿一番,便开口道:“早想来拜见老王爷,奈何先有考试后又要在六月里娶妻,因此一直不能来。”
水溶不叫小童斟酒,自己提了酒壶自斟自酌,今次若不是来瞧贾琏是否当真要投靠忠顺王府,他哪里肯在贾珍的事后来忠顺王府自找没趣;如今见贾琏虽神色不卑不亢,但言谈间大有跟忠顺王府亲近之意,不禁紧蹙眉头,只觉贾琏投靠忠顺王府的事不是小事,若是许之安、黎芮多被忠顺王爷拉拢了去,对他与当今都是大大的不妙,于是轻笑道:“原来定在六月里了,我原还当许尚书必要等到你金榜题名了才肯将孙女嫁给你呢。”
贾琏对水溶一笑,立时站起身来又来冲忠顺王爷作揖,恳切地道:“下臣今次来,家中祖母叮嘱下臣千万要请王爷在下臣大喜之日过府为下臣证婚。虽这话说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也是下臣的无奈之举。下臣先前糊涂,跟以前的亲戚都断了来往,若是喜事办得潦草,叫外头人笑话也叫送亲的许家兄弟黎家兄弟心里不喜。”
水溶眉头越发紧锁,以许玉珩、黎碧舟的才学来看,他们兄弟二人金榜题名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许家黎家众多老爷身居要职,贾琏这话,是要叫素来在当今、太上皇之间左右逢源的许家、黎家偏向太上皇、忠顺王府?思量着这事事关重大,便沉声冷笑道:“许家黎家不是那等因女儿嫁得不隆重就不喜的肤浅人家吧?若是,因为上会子许黎氏的事,两家早翻脸了。”
“有谁会嫌脸上的光太多?还请王爷千万拨冗来一遭。”贾琏又忙作揖。
水溶一噎。
忠顺王爷一直眯着眼去看唇红齿白的戏子,虽贾琏的话恰合了他的心思,但也不肯露出欣喜之态,待见水溶一心为了当今几乎恼羞成怒了,这才和事老一般地开口道:“这事算不得什么,到时候你递了帖子,本王去一遭就是。”又有意对水溶道:“你老子当初成亲时,太上皇微服登门道贺呢,待你成亲了,我说与太上皇听,怕他还要微服去喝你一杯喜酒呢。”
水溶听忠顺王爷暗指他家忘恩负义背弃太上皇,心里不忿,奈何实情又是如此,只得在心里生了闷气,喝了两杯酒,要去寻许之安询问,便起身要告辞,向外走了两步,回头望见贾琏提了酒壶给忠顺王爷斟酒,嘴里似乎在说着选官时请忠顺王爷帮忙等话,冷笑一声便立时去了。
亭子里,贾琏给忠顺王爷斟酒之后才坐下,含笑道:“下臣好歹有个功名,还请王爷帮扶一二,给下臣选个好官。”
“许尚书不能替你选?”
贾琏心道春闱那样严密的考试多能被人做了手脚,更何况是选官呢,“老太爷说,这事若没有王爷您点头,怕他办也办不好。此外,我那结拜的大哥、三哥殿试的事,也要请王爷帮帮忙。虽说是当今亲自考校学子,但王爷您素来德高望重,上了大殿、入部选官,这些事哪一样都少不得王爷您帮忙。”
忠顺王爷豪爽地仰头笑了一笑,满口答应道:“若能帮上忙,我自然是要帮一把的。”嘴上这般说,自己却不肯信许之安那老狐狸当真要偏向他,他可不信许之安那样无能,于是试探道:“说来,我也见过十几次殿堂奏对了,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先前想斗胆去许家指点你那两个结拜兄弟,又怕自己个班门弄斧,叫许尚书不喜。”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呢,待我回头跟老太爷说,叫他赶在殿试前亲自下帖子请王爷去过府指点一二。有王爷指点,怕今次又该是他们两个名列前茅了——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了,我也算是许家人,老太爷总会听我的。”贾琏笑道。
忠顺王爷听了,心道贾琏这是要拿着跟许家的亲事逼着许家就范?说来也是,他既然不许他金榜题名,又怎会许他在许之安相助下选了好官?亏得贾琏机灵,及时回头是岸地来他府上表忠心,略点了头,又叫贾琏吃酒菜,头头是道地跟贾琏说起戏词来,待见天略黑了一些,为显示并非他有意要笼络贾琏便无意留贾琏住下,令一直清唱的蔻官送贾琏出去。
贾琏拱手告退,与蔻官一同出来,见他不住咳嗽,便道:“也不必送我了,赶紧回去保养嗓子吧。”
“这个倒不碍,我往日只唱一曲,今日二爷来,王爷有意显摆威风才叫我唱个不停。”蔻官嗓子略有些沙哑地道,唯恐被忠顺王府的人看出点什么,便不再说话。
贾琏笑道:“我有个保养嗓子的药方,等药配出来了送你一些。”出了花园门,便不肯叫蔻官送,只说:“王爷一个人留在亭子里,你快回去吧。”
“哪里是一个人,我走了,自有新人去呢。”蔻官自嘲地道,瞥见前头来了个人,就低声咒骂道:“那贾雨村又打发人来了!看他这会子又把什么人推火坑里了!”
贾琏向前望去,见是两个体面的管事领着个小儿来,猜着那小儿也是跟蔻官一样做戏子的,听蔻官骂贾雨村,忙问:“那贾雨村跟王爷有来往?”
“能有什么?还不是贾雨村爱钻营,瞧见王爷又跟甄家讨银子没讨成,就给府里派去江南的长史勾结上,靠一肚子丧人伦的鬼心思帮王爷从甄家弄了银子来。王爷巴不得治死他就没搭理他,谁知那贾雨村厚着脸皮愣是鬼鬼祟祟地巴结过来了。亏得北静王处处提拔他呢。”蔻官说着,见那管事领着个小儿径直向他走来,便也笑眯眯地迎上去。
贾琏拿着手去攥腰上香囊里的通灵宝玉,心道那贾雨村竟然有胆子干起脚踏两条船的勾当,如今他奉旨做卧底,日后是要跟贾雨村勾结,还是一鼓作气铲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