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别谁是最初的离弃者

句话时吃惊得张大了嘴。心里涌上无尽的怨恨，怨世事无常。

    为什么？她妈妈有些温怒了。她说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她的死鬼爸爸去世了，死在那骚女人的床上。她弟弟要读书！我们要吃饭。实在没办法！她妈妈说完就哭起来，肩头一耸一耸的。

    从紫苏家走出来，皓天觉得头顶的太阳光发射出无数支利箭，向他的四肢百骸无情激射，射得他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风清。月明。酒吧里飘扬着缠绵的歌声。杨洋和皓天相对而坐，他们醉得一塌胡涂，皓天抱头痛哭。杨洋一直笑下去，笑得短发飞扬梨花乱颤。

    紫苏从酒吧的另一个房间里出来，挽着一男子的手臂。她看到皓天和杨洋，愣了一下就义无反顾地走出去。

    这是镇上唯一的酒吧，谁遇上谁都不足为怪。

    呜——呜——天，你为什么这样！皓天面前的酒杯里辉映着紫苏袅娜的身影，回味着母亲的话语，他哭得无法止遏。

    我知道你为她难过。杨洋说话间鼻子上纵着，露出些轻蔑。

    我为谁难过？谁为我难过？皓天醉眼迷离地嘀咕。

    我为你难过，你没有看到吗？从见第一面起，我就知道我今生今世要为你难过！你为一个婊子这样伤心，真是让我难过极了。咯咯咯咯杨洋哭着说，说完笑起来，笑得向后扬起了身子。

    你说谁是婊子？皓天迷惑地问。

    她，刚才和臭男人一起走出去的你的那个紫苏，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咯咯咯咯

    紫苏紫苏请你不要侮辱她，杨洋皓天冲着杨洋叫，烂泥般向她坐的位置栽过去。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纠缠在一起，杨洋咬牙重复：紫苏，紫苏！

    紫苏，紫苏皓天叫着，眼里氤氲着痴迷，伸手搂住杨洋的细腰。

    紫苏家的院子在月光的笼罩下幽静得像梦境。蓦然间，皓天在海棠花影间捕捉到紫苏。只见她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苹果荡然无存。

    紫苏，紫苏，是你吗？皓天看着她那张粉脸和麻木不仁的表情，心疼得无以复加。

    咯咯，咯咯咯那个涂了厚粉的紫苏并不说话，只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狂笑。

    皓天不知道她在笑谁，是他还是她自己？她终于在他的无声慰抚中安然坐在他怀里。他看到她脸上的脂粉变戏法般褪去，清姿秀色比出水芙蓉更胜一筹。皓天搂紧她，只想在这一刻把几年来累积的相思渲泄殆尽。他们彼此静听着心潮的激荡。

    她说你是婊子，紫苏，我知道你不是。你，究竟在干什么？皓天的声音苍白、颤抖得像空中悬挂着的白绸带子。

    坐台。她的平静如同在议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啊皓天震惊得嘴张成了个o。

    我只是在用身子经营生活。

    你，和人上床？他说话时用力攥紧她的手。勒得她骨头生痛。

    你弄疼我了。她说着把手挣脱开，看看已然发红。

    别人没有弄疼你。他说这话时咬牙切齿，像一只红了眼睛的狼。

    爱驻在心底，被人搂在怀里时，心里想着是你。这样，才不致变疯。她言语娉婷：身子不闲着，也为一家人糊口。现实太无情。爱在心里活着，又不能注入活力。也许会变腐，死掉。死掉了，永不再生！她终于哭出声，说话时嗓子沙哑，鼻音浓重。

    你为什么要这样？紫苏！一切都可以争取的皓天哭喊起来，像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别说！她不等他说完，凌厉地截过了他的话茬：揉碎的花岂能再次盛开？我已绝望透顶，灵魂早被别人扼杀了，而我又杀了自己的肉体！紫苏说着，大滴大滴的泪落在皓天的手上，又猛力推开他搂她的手，鬼魅般飘逝

    紫苏，紫苏——皓天呼叫得声嘶力竭时睁开眼，看到了躺在身边的杨洋赤裸的身子

    一年后。

    皓天的婚礼在浩大的声势里举行。新娘子当然不是紫苏，是镇长的女儿杨洋。唢呐和小号交织着吹奏，乐声像校园里的歌声一样飘满天空。

    紫苏在上海聆听着这令她痛苦难当的乐声。这天一大早，她站在东方明珠塔的最高层，把目光拉向皓天举行婚礼的地方。纵穷尽黄浦江的浩淼之水，也冲刷不掉她心底的沉伤。眼前江流滚滚，浪卷激雪，她甚至有一种投身江心的欲望。这翻滚的怒涛把她不可告人的情殇映现得清晰如初

    那天晚上，她应皓天的母亲请求，一起来见镇长，为了皓天的学费。能为皓天出力，她感到无限欣慰。

    那肥脑油肠的镇长看到她就两眼放光。他让紫苏在客厅看电视，与皓天的母亲去另一个房间里商量了好长时间。皓天的母亲出来后不声不响地和镇长一起走出去。紫苏听到敲门声打开门，镇长恶虎扑食般向她扑过来

    皓天上大学走的前一天下午，村长找紫苏谈了话。村长说紫苏你好好想想，在咱这地方，镇长跟谁来往就是谁的福气，镇长女儿想要什么东西还会得不到？你要不听话，皓天就没有学费，镇长也不会给你安排工作。你们两个人的前途都在镇长的手心里攥着！

    紫苏不说话，一直哭，哭声使路旁的小草和蒲公英都在摇头叹息。

    皓天被公安机关带走的时间是他新婚燕尔的第三天。那天请客，自然少不了请已被贬为庶民的村长。村长沦为百姓，心里很不平衡，就像大多数人一样借酒发疯。喝醉后的他说话结结巴巴活像患了口吃，他说我，我，我反正也不，不，不当村长了，光脚的不怕他，他，穿鞋的！豁，豁，豁出去了接着，他就当众向敬酒的一对新人道出了事情的原委。末了，他指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杨洋对皓天说：你走的前，前，前天晚上，她找黑浪埋伏，埋伏在紫苏走过的路口，强奸了紫苏。她说她恨，恨紫苏，说她不该为你的学费和，和，和他爸爸上床说她既伤害了她，也，也，也伤害了她妈

    杨洋，这个为一己之私不择手段的女子死于他新婚丈夫皓天的误伤。

    紫苏听说皓天入狱后，立即从上海回来了。

    和镇长胡搞，去大都市坐台，此时，紫苏这个名字在这个日益富裕的镇上，已成了丑恶、鄙俗、无耻的代名词。紫苏去监狱看望皓天回来的路上淋了雨，高烧不退。去医院检查，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因被查出是爱滋病毒的携带者。医疗机构立即将她实施了隔离。紫苏的妈妈带着她年幼的弟弟离开了小镇。

    情殇之末，究竟谁是最初的离弃者？

    造物者立在烟涛渺茫的背景里，世事都是他的意旨，归根是命运，但每桩事都凑合拼拢着个人的机缘。日子一天天向前，理想与现实的冲突；理智与情感的不相容；侧面与反面激成的悲哀；昨日和今日累积成一片不可逃避的背景，形成我们周遭的墙壁或气氲。那么结实那么强健，使我们每一个人的力量那么微弱那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