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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革命先贤,新化陈天华先生,在东瀛蹈海自尽,以励国人革命。
四年前,眼见中国即亡,北大的周瑞琦、林德扬、山东的刘运增、旅日的汪世衡、武昌的李鸿儒,十几位青年举身赴水,以死殉国。
而我今天是不愿再看到国家被黑暗吞噬,也是为了真的自由。
因此上说,这既是毁灭,却也是重生。
呜呼,民国十二年,陈先生殉国十八年,众学长殉国四年,至此民智非但未开,而国家更陷危难。
辛亥前,革命先贤尚寄救国图存希望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建民国、平均地权,而今煌煌誓言犹在,却无一理想得以实现,纵使那希望也灰飞烟灭。
五四时我们的旗手与领袖,如罗、傅二兄,此时在灵魂上早已被招安,昔日之革命精神荡然无存。
再旁的人,就更不必说。
你也看到,即便是在革命的元帅府,为革命而杀身取义,竟也需要打通关节,为自由而战竟说不得半点谏言!
我此时心已被掏空,再苟活着,也只能是给自己套上枷锁的行尸走肉,也只能被黑暗吞噬,甚至也变得虚伪与麻木。
那些都是我所不愿的。
友然哥,咱们相识有年,我知道你是极善良的人。
我本不愿让你伤心,可正因为你善良,有些事才希望托付于你。
我文辞鄙陋,留下的书稿,自然比不上《猛回头》、《警世钟》,可毕竟是泣血之言,托你代存。
家里,本也想写几个字,可怕牵挂太多,只能作罢。
只是培云那里,你若是今后能帮上她些,我先谢过了。
今天我和你说,其实死也没有那么地疼,也没有那么地可怕,只要在一念之间坚持住,便去了,便永得自由。
可你活着,带着看得见和看不见的牵挂,却是要更大的勇气了。
不过,我深信你的善良会给你勇气。
弟培真绝笔”
那信我只看了一次,却是字字刺心,再难忘却。
那或是我年轻时第一次面对的痛苦抉择,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只想着逃出去,只想着忘掉这事。
我把信收好,下了楼,对着房东太太和苏菲说了谎:“他应该不要紧的,我得先走了。”
房东太太也是心善的人,听了我这不太可信的安慰却也是信了。
可苏菲满面狐疑地看着我,摇摇头,说道:“不会的,罗先生不会这样。
他不会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我自难辩驳,也不愿再多留,更不明白自己为何说了这该死的,无法圆的谎言,只径自走了。
出门的时候还能听到苏菲悲伤的声音。
回到“榆园”
,伊莎白已经起身,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壁炉边。
我想她或许有些预感,应该是在等我回来。
她听见我的脚步声,便侧过脸,寻找着我的方向。
颤动的火焰在她略微苍白的面庞上映出微微的红晕。
一起四年了,我却是第一次宁可逃避她天使般的目光。
她没听见我的声音,眉宇间闪过一丝担忧和困惑。
她撑着身边的沙发扶手,站起身,把自己的双手伸出,寻着我的方向:“乔治,是你吗?怎么不说话,出了什么事吗?”
我到她身边站定,握住她的手。
她一定是觉出了我手上的寒气,甚至是我心中的不安,便拉着我坐下,关切地问道:“亲爱的,你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
虽然明知她看不到,可我此时无论怎样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神经质般地摇着头,想是要尽力地否认什么。
可能是从我双手的颤动中觉出了我此时的心境,她伸出右手,摸索着我的面庞,一阵热流从她的指尖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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