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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瞧着表姐消瘦了些,馆陶姑姑说,表姐这些日子身上不大好?”
阿沅见陈娇皇后姿容仍是美艳,眉目间却是掩不住憔悴之色,那脸色也白的很,如同扑了层滚厚的脂粉,及远看去,竟似台上戏角儿,全无血色。
阿娇撑着面额,戚戚笑了笑:“懒怠了,整日蔫在屋子里,气色哪会好?倒让阿母没的白担心。”
她忽然似想起了些什么,叹一口气,问窦沅:“阿沅,前次新晋家人子入谒,皇外祖母那头回了声,没见,我这边曲里拐来的消息,听说外祖母身上大不好?他们都瞒我,今天幸能见到你,阿姐只问你讨一句话——太皇太后是否抱恙?”
窦沅惊痛,见皇后表姐已经问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便想据实相告,却又想起窦太主此前一再告诫她,若见到阿娇,切不可叫她惊忧外面诸事,若陈后问起家母或外家祖母,只说一切安好。
因此窦沅并不敢据实相述,正想法儿搪塞时,却听阿娇又道:“想来我们是姐妹情分,如今我已这个样子了……你若怜我恤我,阿沅,便给阿姐一句真话罢!”
陈后戚戚然,叫人不忍回据,阿沅只得说道:“太皇太后凤体有恙,药膳伺候有些时日了,也不见好。
皇上每日晨昏定省,只瞅着皇祖母气色一日颓过一日,有一回,竟在长乐宫泼了那起子太医一脸冷水,动了好大的气,直骂太医不中用,唬得一大喇子太医在长乐宫外庭毒日下跪了一地,皇帝龙颜大怒,太皇太后因说:‘彻儿,不怪那起子医官,那是阿祖的命,人说长乐宫‘千岁永泰’,永巷八大宫主位‘千岁永泰’,咱们呐,哪能真活个千岁呀!
阿祖福祚近七十,这辈子呀,算够数了!
彻儿,不叫他们为难,我的彻儿,可是‘万年无极’的皇帝!
往后福祚绵绵,祖母看着你,看着你……’皇上见太皇太后又动了伤心,这才作罢,免太医死罪,因在长乐宫又与皇祖母叙旧……太皇太后最记挂的,莫过表姐你,那一日,皇帝退出长乐宫,脸上郁郁,想来是太皇太后在他面前,提了表姐……馆陶姑姑教阿沅提点表姐一句,凡事皆要宽心,往后日子长着呢,堂邑侯府在,大长公主在,长乐宫阿祖在,长门陈氏便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且教阿姐宽心,阿姐这边拧着气儿,长乐宫再使劲,怕是也难成大事……”
窦沅果然是个明白事理的,几句话便点掐要害,那意思是说,数上辈儿的亲缘,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阿娇毕竟是窦太主唯一亲女,而窦太主,毕竟是长乐宫老太后唯一亲女,凡是母亲总疼女儿的,只要老太后还在一日,她陈阿娇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只是阿娇性子太拧,怕她于君前触逆鳞,燎了武帝满肚怒火,那么,她们在后面再使劲儿,怕也不得事。
阿娇叹息道:“母亲为女儿做的一切,女儿都知道。
这几月来,贬黜长门,日子待的清静了,我也想明白许多……只是心中仍十分惦念皇外祖母,阿沅,为姐托你一件事——为姐……为姐想……想见一见阿祖……”
阿娇抹泪,心中感觉十分歉意,自打“皇后失序,惑于巫祝”
之后,那起子踩低捧高的奴才眼中便无她,一介废后,黜于长门惶惶度日,皇帝不念旧情,眼下她也算是有门禁,脑门子上箍了紧箍,谁敢擅作主张放她入长乐宫谒老太后?
着实为难阿沅了!
窦沅伏地,长跪:“阿沅万死,必以螳臂之力为表姐纳命!
当朝以孝谨治天下,皇帝孝心感人,长乐宫于尊,皇帝与表姐皆为孙,如今老太后抱恙,断无不肯教表姐谒见之理!”
她拖长裙曳地,膝席,叩首大拜,是为尊礼。
阿娇忙扶她起来:“是表姐料想不全,为难阿沅了!”
窦沅抬头,眼眶蓄泪:“难教‘为难’,见表姐这样消瘦,阿沅心里难过;说句大不敬的话,太皇太后……”
她说到这里,已经哽咽不成语,轻轻掏出秀绢,抹了抹泪,言道:“想及……太皇太后恐是……年及大限……我等……我等入谒长乐宫服侍的日子,怕也是数过一天是一天了呀!”
遂伏地大恸。
窦沅这一番话撩起阿娇心事,她偏居长门数月,早听说老祖母身上不愈,窦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宫里再多好物将养着,也敌不过天年大限。
况她母亲那边,为不教她难过,是半点不肯漏风声的,如今只能靠着窦沅小翁主,想着法子放她出去走一遭,见见自幼偏疼她的老祖母。
伏席行了大礼,病榻前再亲伺汤药,也算是尽了陈娇皇后一点孝心……
两人皆是窦太后孙辈,数起这遭心头病来,颇有共应。
姊妹二人话着心事,愈说愈伤感,竟抱头相哭……
日头没入西山时,厮门催请再三,陈皇后抹泪因说:“罢了,罢了,阿沅有阿沅的日子过,再赖着你,是为姐不识相啦!”
她拉着小翁主纤细的手,说道:“阿姊等你好消息——若不得法,尽可叫堂邑侯府出力,你做不来的事,教母亲相帮……阿沅阿沅啊,你为为姐,可是犯了险啦!
万万要为自己留得出路,所谓‘伴君如伴虎’,龙颜大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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