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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如果站起来的话,应当比裴液还要高一些,但裴液知道没有这样的机会。
老人倚靠在粗糙简陋的轮椅上,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已停止,像是一截经年的枯木。
阴暗的天光下,他面部的那些细节更为狰狞——双颊的伤疤像一条条肉蜈蚣,一直蔓延到头皮与脖颈里面。
双眼完全消失了,剩两个黑黢黢的洞,白枯的头发稀疏,大片的头皮暴露出来。
「越爷爷,我要开始练剑了,现在刚过申时,练到酉时一刻。
」
「好,我听着呢……」
老人一说话,脖子就要抻得绷直,下颔抬起朝天,腰背也微微离开轮椅,像鸬鹚吞鱼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看起来可笑又可怖。
所谓练剑,练的是裴液「丹田种」受创之后老人教授给他的那门剑术,言称「至少你现在有可能学会它了。
」
传授的过程也过于艰难奇特,因为这门剑术是老人瘫痪之后在心中所创,老人既没有亲身练过,亦无法看到少年的动作,只能靠听觉来判断少年动作是否标准,用力是否到位。
所幸老人确实剑艺近道,即便这样都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裴液的错误之处。
当然也不免有实在听不出来丶回答不了裴液问题的时候,这时老人就会说:「瞎几把练吧,不在这个。
」
但无论如何,这确是一门高妙之剑,裴液两年习练下来,剑招越加纯熟,剑理颇多感悟,剑感也越来越好,已堪称剑中高手,却至今未真正学会哪怕一式。
甚至就连「自己没学会」这个认知,裴液也是在剑术进步到一定程度后,才隐约意识到的。
在此之前,他一度以为把那些剑招练得精妙熟练就已经足够,根本不曾看见更高的那一层境界。
「等你真正学会的时候,我肯定能听出来。
」老人如是说,「甚至可以看到。
」
但这显然不是今天,裴液照例练足了时间,抬手抹去额头的汗珠。
或许是汗污的缘故,额头生出些痒意,裴液又抹了两把。
眼见寒风愈重,他将老人推回屋子,开始拾掇饭菜,同时给自己熬上了一炉温补的小药。
明明上午已落过一阵不小的雨,黑云却丝毫未散,反而愈加厚重,此时又仿佛实在不堪积压般淅沥起来。
凄风苦雨,破旧逼仄的小院,院中乾枯瘦硬的枣树,形容可怖的瘫痪老人,鞘残色褪的旧剑,构成了裴液生活两年的地方。
垂入院子的柳枝被风拂上脸庞,少年随手扯下一截,抽去木芯衔在嘴边,吹出一声轻快响亮的哨鸣。
他抬起头,天际吞没了最后一丝馀光。
入夜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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