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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陈大河能在上剅大队折腾出这么多的事,出尽风头还安然无恙,固然跟他有几分小聪明有些关系,但还有一个原因,才是他敢在这个年代死劲撒欢,甚至可以说在上剅这三分地上肆无忌惮的真正依仗,那就是,辈分!
这年头的人,哪怕隔着十里八乡的,说出个名字多半都会知道,有的人还会多问一句,你说的刘军是上剅五队还是八队的?五队的刘军是刘老汉的小儿子,半拉的小子还在学校读书呢,八队的是刘世华他爹,都半截入土了,哦,三队的还有一个刘军,前些年还去了趟省城,回来后吹了好几年,诸如此类。
没办法,这人啊,在一个地方落地生根,就难免开枝散叶,有的娶进来,有的嫁出去,也许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这么一进一出,再一拉扯,便多少有点沾亲带故了。
好些人连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亲戚,反正等人一出现,然后某位长辈指着人说道,这是你谁谁谁,你得叫人什么什么,敢不叫,大嘴巴子抽你!
有了亲戚,自然就会有论资排辈,辈分高的就得抬着捧着,辈分低的不服也得忍着,几千年的习俗如此,就这么传下来的,或许得再过个几十年,到了那个一切以钞票论英雄的时代,这些才会慢慢消失,嗯,赚钱都来不及呢,谁管你排老几!
还好,现在陈大河还可以狗鼻子里插两根葱,装装大象,虽说他年纪不大,可辈分却实在不小,除了村里寥寥几位的耄耋老人之外,比他辈分大的还真没几个,正是有了这层保护,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去犯什么原则性错误,比如法律法规啥的,或者得罪外面什么大人物,其他的简直就是百无禁忌。
不过有好也有坏,最典型的就是同龄人都不愿意跟他混一块儿,原因自然不必多说,谁愿意叫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甚至比自己小的人作叔甚至爷的。
不愿意?那还不有多远躲多远!
最后弄得他平时只能跟杨老大之类的厮混,才会搞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身为村里小字辈的黄大利,虽然平时混不吝地四处瞎混,但在这一块同样讲究,甚至比一般人更讲究,用他的话来说,出来混的讲的就是一个义字,不管是在社会上还是在队里,谁高谁低必须分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会和镇上的几个混子称兄道弟,对他们的父母比自己的父母还恭敬,也会在同亲爹吵架的时候,哪怕是暴怒也绝不会动一根手指头,最多自称上几声老子,然后等着一顿狠揍,更会在队里躲着陈大河走,免得每次都得叫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一声叔爷,平白跌自己的面子。
没错,每天在平安镇上威风八面地惹是生非,朋友送诨号黄老虎,百姓则亲切地称其为万人嫌,简称老万,经常在公社派出所挂号,并送到杨老大面前接受劳动改造的黄大利,在陈大河面前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孙子辈,而且还是没出五服的亲戚,躲都躲不掉。
幸好年纪差不多,辈分又比他大的也就这么一位,要是再多一两个,黄大利怀疑自己会不会直接跳河再去投个胎。
可这一次,当黄大利看见陈大河的时候,不仅没有掉头躲开,反而是好像边区人民遇到亲人解放军,一把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双腿,声泪齐下地高呼,“叔爷救命啊!”
看到他那副样子,黄家全忍不住眼角直抽抽,丢人现眼的东西,刚才应该再多下两分力,直接打晕了事,省得看着就来气。
堂屋里除了黄大利,还有五个人,一个是他老爹,也就是骂王八蛋的那位,叫黄家全,祖祖辈辈都在上剅村生活,后来上剅村改制成了上剅大队,这里被划分为第五小队,他也还在这里,窝都没挪过,一个是他亲娘,叫王家凤,二十年前从牛栏湖大队嫁过来的,嗯,就是那个卖鱼的赵德华所在的牛栏湖,听说辈分也比赵德华低两辈,跟黄家全正好相配。
还有一个和陈大河年岁相当的是黄大利的弟弟黄小虎,和他哥哥一样长得也是虎头虎脑,他哥的诨号来历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弟弟是小虎,哥哥不就是大虎么,不过大虎又不如老虎,还是老虎有气势,于是便叫了黄老虎,也不管他爹同不同意。
至于另外两个人,也都是本队的村民,一个叫杨洪一个叫杨波,听名字好像是两兄弟,但要看到本人,就知道是父子俩,两人年纪相差太大,长相却差不多,都不需要去验的。
此时陈大河突然出现,黄大利又演了这么一出,屋里五个人齐刷刷地朝他看着,陈大河抽了抽腿,结果没抽动,只得保持这个姿势,若无其事地准备说话,可又被人抢先了。
“叔,”
这是黄家全,王家凤和杨洪,“叔爷,”
这是黄小虎和杨波,好嘛,一屋子都是晚辈,这个大爷连充都不用,直接就是实打实的。
“大河叔,这么晚过来有事啊?”
黄家全叫得倒是自然。
看着这位年近五十的汉子神情自若地管自己叫叔,陈大河反倒眼角直抽抽,强笑着说道,“哦,我找下大利。”
“找这个小王八蛋?”
黄家全先是愣了愣,接着怒目圆睁,握着的手臂粗的棍子还没放下,指着大儿子说道,“这小子是不是又在外面闯祸啦?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王家凤惊慌失措地赶紧拉住他,“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打死啦。”
“就是要打死他,”
黄家全手中的木棍高高扬起,面目狰狞满脸通红,似乎随时都会大义灭亲。
可那眼睛一直瞟着自己算怎么回事?陈大河暗叹一声,谁说老实人就不会耍心眼的,这不耍得挺好的么。
“没有的事,差不多就行了,”
陈大河淡淡地说道,“打出毛病来还得掏药钱,不划算。”
扬了半天的木棍立刻收了回去,黄家全怒色不改地指着大儿子,“这次有你叔爷求情,就先饶了你,再敢有下次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直接打死收尸。”
杨洪看得眼角直抽抽,这出戏演得太假,比公社样板戏的老刘差远了,不过刚才那几棍子倒是打得瓷实,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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