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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升只微微颔首,又仰头扫一眼半空明月般悬浮的银辉。
他原本有重重心事,要与谢瑢分说清楚,如今却因侯彦、虞姬之故,也不知要拖延至何时了。
他心中低声叹过,却只是轻轻抚摸侯彦头顶,凝重道:“你跟随我冲出城外,护住自己便是,不必担忧我。”
侯彦鸡啄米一般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在直通城门的主干道上拔足狂奔,身后银光湛湛,倒也能将道路照耀得清楚,被击破溃散的无头卫固然消散无踪,黑影却在雨中汇聚得愈发浓厚,隐约竟重塑成一个个兵将的形态来。
侯彦望得胆寒,结结巴巴又道:“陆大哥……母亲、母亲她是人是鬼?”
陆升倒也不瞒他,直言相告:“我亦不知。”
话音才落,又一只漏网之鱼自右侧追杀上来,陆升反手一剑,刺穿那鬼兵咽喉,足下分毫不停,已冲过大半路程,眼看着城门就要在望,重重黑影终究汇聚,成群集结而来,渐渐地将前路阻挡住了。
陆升有利器开道,原本无往不利,然而侯彦跟在他身后,却渐渐力不从心起来。
悬壶无坚不摧、无邪不克,他那长鞭能震慑宵小,却挡不住悍勇鬼兵,附带的利刃敲打在盔甲上自然不痛不痒,不几次便断折卷刃了。
侯彦紧咬牙关,好在他力道足够,长鞭又使得娴熟,几次攻防下来,便习得了新招,长鞭毒蛇般利落而刁钻,只往无头卫的头盔上攻击,或是猛砸或是缠卷,众无头卫攻势猛烈,头盔却是个致命弱点,一被击飞之后,便视野尽黑,四处乱窜,反倒干扰了友军。
然而蜂拥而来的数量却远胜于侯彦所能击毁的数量,小子力气有限,渐渐力道便小了,最终不过如风拂弱柳,划过盔甲。
那无头卫仍是伸手朝侯彦抓来,好在陆升回防得及时,一剑斩断了那鬼兵手腕。
银光烁烁,仿佛侵蚀一般自断腕处袭上,那无头卫好似遭遇剧痛,虽然发不出声息,挣扎得却分外激烈。
侯彦看得面色惨白,若非被陆升拖拽,只怕早就跌倒在地。
陆升带着这拖累,一路跌跌撞撞,无头卫愈发密集,纵有悬壶也挡不住对方鬼多势众,陆升渐渐难以避免地受了伤,肩头被砍一刀,大腿被刺一剑,又被大雨一冲,鲜血冲得干干净净,便显得整个人愈发苍白,几如石雕般毫无人色,气息亦是急促不继。
二人举步维艰,层层破开前路防御,就连陆升也察觉了力不从心,他只得自地上捡起一把铁剑塞进侯彦手中,哑声道:“用剑!”
侯彦如接到烫手山芋,惊恐抛开铁剑,连连摇头,这小子此刻嚣张神色半点不剩,惊恐惶惑,红润嘴唇被冻得惨白发青,满脸雨水,倒看不出来可曾哭过。
只一味摇头,颤声道:“不、不……陆大哥……”
陆升支撑不足,脚下一滑,单膝跌落在地,三名无头卫并列冲来,他收势极快,回剑接连划过三名鬼兵的大腿,深可见骨,三人接连倒地,险些将侯彦压在底下,好在陆升扯拽及时,将他拖进怀中,而后身躯一僵,随即挥剑往身后斜斜一划,便将背后偷袭的无头卫连头盔带肩膀,半个身子削了下来。
陆升自右后肩到左腰侧,被砍开了一道巨大无比的狰狞伤口,皮肉外翻、血如泉涌,纵然雨幕重重,血腥味却愈发浓烈。
侯彦急忙拖拽着陆升手腕,一口气冲到城门口,那银色鸾鸟先前连冲带撞,连坚固厚实的城门也一道撞破。
他身形矮小,只得一味拖拽陆升猛冲,全然顾不得半点仪态风貌。
奔出城门时,陆升神智愈发昏沉,后背点点雨滴仿佛千万根钢针贯入骨髓,冷彻入骨,眼前荒野延展,无边无际,被雨幕淋得宛若逃避不得的囚笼一般。
身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地面颤动,侯彦同陆升足下不稳,接连摔倒在地,沾染满身泥浆。
陆升手指颤抖,强撑着身躯想要回头望一眼谢瑢所在处,然而眼前重重黑幕袭来,陆升仿佛正沉入刺骨寒潭,终于失去知觉,人事不省。
震耳雨声中,唯独只剩下侯彦哭喊陆大哥的凄楚无助嗓音,回荡在暗无天日的荒原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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