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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正月,北京城的雪下得格外蹊跷。
鹅毛大的雪花裹着细沙,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沙沙作响,像有人在天上撒碎铜钱。
十八岁的小太监王承恩缩着脖子扫檐角的雪,看见崇祯皇帝穿着素色棉袍,正对着文华殿外的《皇明祖训》石碑发呆,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万岁爷,暖阁里煨着炭盆呢。”
王承恩轻声劝。
崇祯没回头,手指摩挲着石碑上“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
的刻字,指甲缝里渗出血丝——自去年腊月李自成在西安称帝,这双手就没暖热过。
千里之外的西安城,李自成的鎏金帅帐里正飘着羊肉臊子香。
这位四十岁的闯王穿着半旧的青布棉袍,蹲在炭火炉前用筷子翻动铁锅里的臊子,油花溅在他额角的旧疤上,疼得他眯起眼。
“军师,你说这北京城的百姓,真盼着咱去?”
他忽然问。
牛金星捧着《明会典》正看得入神,鼻梁上的铜框眼镜滑到鼻尖:“闯王忘了咱的童谣?‘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如今华北五省闹鼠疫,朝廷还加派三饷,百姓早把树皮都啃光了。”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刘宗敏的豹子头从帐帘外探进来,络腮胡上挂着冰碴:“大哥,前锋已过居庸关,守将唐通开城投降,连关防大印都送来了!”
李自成手中的筷子“当啷”
落在锅里,溅起的油星子在炭火炉里腾起青烟。
他站起身,棉袍下摆扫过脚边的粮袋——那是从河南带来的黑豆,颗颗饱满,是他特意留着进京时赈济百姓的。
帐外的北风卷着黄土呼啸而过,他忽然想起十六年前在米脂当驿卒的冬天,官府拆了驿站,他抱着铺盖卷走在雪地里,身后是老娘临终前那双饿昏的眼睛。
三月十七日晌午,东直门的城楼在风沙中摇晃。
守城的明军士兵倚着城墙打盹,铠甲下露出的棉袄补丁摞补丁,腰间的牛皮水袋早空了,嘴唇裂得渗血。
城下的难民队伍望不到头,扶老携幼的百姓跪在泥地里,举着写有“闯王免税”
的木牌,哭声混着风沙灌进城门缝。
“让开让开!”
兵部尚书张缙彦的轿子从内城驶来,轿夫们踩着难民的手冲开一条路。
轿帘掀开一角,张缙彦看见一个妇人抱着饿死的孩子,尸体上还穿着补丁的“号衣”
——那是去年朝廷强征的“练饷”
徭役留下的标记。
他猛地放下轿帘,手心里全是汗:昨晚他刚派儿子给李自成大营送了降书,此刻靴筒里还藏着闯王的“大顺军安民牌”
。
紫禁城的煤山脚下,崇祯正在召见最后一批大臣。
内阁首辅魏藻德跪在地上,官服上的仙鹤补子磨得发白:“陛下,闯贼势大,不如仿英宗北狩故事……”
话没说完,崇祯的玉笏“啪”
地砸在他头上:“朕非亡国之君,尔等皆为亡国之臣!”
殿内回音嗡嗡,众臣皆不敢抬头,唯有左都御史李邦华伏地痛哭:“请陛下守社稷,臣愿率死士巷战!”
申时三刻,德胜门传来巨响。
李自成的“轰天炮”
炸开了半扇城门,黑烟中走出一列步兵,每人背着半袋糙米——那是闯王下令“进城不扰民,先给百姓放粮”
的信物。
城楼上的明军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闯”
字大旗,有人突然扔下兵器,从腰间解下红绸带系在枪头——那是三天前民间流传的“迎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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