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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李慕白眼神一凝的是,在那堆简陋的祭品旁,赫然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瓶,里面还装着小半瓶清澈的水——那竟然是自己前几天随手送给赵梅的一瓶矿泉水!
显然,在这些淳朴村民眼中,这来自“上仙”
的、无比纯净的“甘露”
,已是能拿得出手的最珍贵的祭品之一了。
即便是这般庄重的生离死别,也无处不渗透着这个时代的贫瘠和无奈。
土坡上,新挖的墓穴黑黢黢地敞开着口,像大地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
几块磨得发亮的石头被当作简陋的墓碑,斜插在穴旁。
赵梅奶奶那口薄皮棺材,是老人身前就准备好的,连油漆都没刷一层,只透出木头原本的、带着毛刺的枯黄色。
几个壮劳力小心翼翼地用粗麻绳将棺木缓缓放入墓穴,动作滞涩而沉重。
没有哀乐,没有纸钱飞舞,只有风吹过荒坡的呜咽,和人群中隐忍的、低低的啜泣声,大多来自女眷。
男人们则紧抿着嘴唇,脸上的沟壑在灰败的天色下显得愈发深刻,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渐渐沉入地下的棺木。
村民们神情肃穆,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庄重。
他们身上大多穿着打满补丁的粗麻布衣裳,洗得发白,却尽可能地保持着整洁。
在这人命如同尘埃般被随意碾碎的乱世,一场完整的葬礼,哪怕再简陋,也是对逝者最后的尊重,更是生者对秩序和人伦的一点固执坚守。
他们一丝不苟地遵循着赵长根的指示,在棺木落稳后,挨个上前,对着墓穴的方向恭敬地磕头、跪拜。
没有繁复的仪轨,只有最朴素的叩首,仿佛每一个额头触碰冰冷土地的动作,都蕴含着对生命无常的敬畏,和对那个未知世界最虔诚、最卑微的祈愿——祈愿逝者安息,也祈愿生者能熬过下一个不知道何时会降临的灾祸。
赵梅跪在最前面,单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洇湿了胸前的衣襟。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将所有的悲恸压抑在喉咙里。
李慕白站在稍远处的土坡上,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中没来由地一紧。
就在棺木完全落定,四周的泥土被稍微平整,赵长根挥手,示意旁边拿着铁锹准备开始封土的几个汉子动手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略显尖细、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声音,在这肃穆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
“长根叔!
长根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村里的闲汉赵四正从人群后面挤上前来。
赵四,年纪不大,三十来岁,生得贼眉鼠眼,平日里就游手好闲,农活不肯干,却总爱琢磨些投机取巧的门道,有那么几分不走正道的小聪明。
此刻,他大约是觉得,李慕白这位被全村人敬若神明、甚至能“起死回生”
的“李先生”
也在此地,这可是千载难逢、能沾点“仙气”
的好机会!
说不定能给自己捞点好处,或者至少在先生面前混个脸熟。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大着胆子,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对板着脸的赵长根说道:
“长根叔,您看……李先生,李先生他老人家也在这里呢!”
他特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坡上的李慕白能听到,“先生他老人家法力通天,神通广大!
咱们能不能……能不能求求先生,给俺三奶奶她老人家做场法事?帮忙超度超度亡魂,也好让她老人家在下头能过得安生些,少受点苦……顺便,嘿嘿,也求先生保佑保佑咱们赵家村,往后能风调雨顺,无病无灾不是?”
这话一出,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池塘。
原本沉浸在悲伤和肃穆气氛中的村民们顿时安静下来。
低低的啜泣声停了,风声似乎也小了许多。
紧接着,无数双眼睛——带着好奇、带着期盼、带着一丝近乎迷信的渴望——齐刷刷地越过赵长根,投向了站在土坡上、一身干净青衫、显得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李慕白。
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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