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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陈则铭复出得快,他也不曾受什么皮肉之苦。
但这么一落一起,对独孤航这种少年人而言刺激是很大的。
他这才如梦方醒,做武将并不是靠卖命就能得到封荫,在官场上有样东西比卖命更能影响人的一生,那就是站队。
可以说,在有这样的觉悟之后,独孤航开始对于这场战斗有些质疑了。
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大家都说宦海无情,那你已经站错了,为什么会有修正的机会呢?好像是因为匈奴来犯,外力使然,才有了这种契机,那一旦外力退去呢,他们会怎么样?帝王能毫无芥蒂地一直用他们吗?
这些事情从前的他想不到,可此刻的他比以前站得高看得远了,所以他想到了。
但让他大吃一惊的是,陈则铭似乎没想到。
独孤航是个孤儿,从小无父无母,在野外流浪着长大。
十岁之前,他不识字不通人情,他如同狼一样在风雨里独行。
再回头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了那些日子,那时候天总是灰的,他抬起头,头顶上总是一重一重的树荫,它们遮挡住了阳光。
这样的岁月在遇到陈则铭后终止了,他给了他一个家,这个家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有的只是屋子,很多很多屋子和少量的仆人,舒适的衣服,还有一个老得追不动他的老夫子。
陈则铭很少在家,他忙着征战,那些年他与匈奴交战连连。
独孤航不爱读书,他是和野狼一起长大的,他向往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
他逃离了好几次,都被陈则铭追了回来。
最后陈则铭决定将他带在身旁,从此后,风里雨里,独孤航一直注视着这个背影。
陈则铭在他心中是无可取代的,纵然他很少教导他,作为一个抚养者,这或者是不合格的,但陈则铭依然成了独孤航最信任的那个人。
然后,他长大了,成为了他的护卫,再往后,他做了偏将,再往后,他也成了将军。
在保和殿前,庞大勇质疑他到底是朝廷命官还是陈府家将,这样的问话在独孤航来看,是完全没必要的。
他至今为止的一生都建立在陈则铭拣到他的那个瞬间上面,他怎么可能背弃他?
然而在独孤航心中有个秘密,一想到,他便会不寒而栗。
在天牢中,他丝毫也不觉得痛苦,他满门心思都在回放那个夜晚。
他几乎可以肯定,陈则铭在朝华门的兵败跟杨如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然而归根到底,与他也拖不了干系,他想到这里,心里便冷得如同冰冻了千尺,又如同有人浇了油在那冰上头烧。
直到听到陈则铭再任殿帅的消息,他才从那种彷徨中解脱出来。
他是真的高兴,他觉得自己运气太好,本来可能悔恨终身的事情居然转眼有了生机。
陈则铭上任后将他从牢中提了出来,再次见面,独孤航便确定了自己永远不会讲出那个秘密的事实。
他宁可在战场上为陈则铭而死去,也不能看到陈则铭为他露出失望而痛苦的眼神。
但随之而来的事情让这个少年觉察出异常,今上给予陈则铭的封赏一次接一次,让人目不暇接,这情况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皇恩浩荡。
众人都说皇帝心胸宽广,有气魄,这样的人也敢如此重用重赏,独孤航却不觉得,他看守过萧定,那个人是那种能海纳百川的人吗。
独孤航回忆着,他想不出来。
他只记得那个曾经的废帝有一双犀利不饶人的眼睛,有那种眼神的人不可能仁厚。
独孤航为那些接踵而至接连不断的赏赐觉得不安。
很快,萧定就觉得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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