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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响起敲门声。
她屏住气息,听清楚了,确实有人在敲门。
她看了看枕边的手表,凌晨二点五分。
或许是自己搬动家具,声音太响,把邻居吵得恼火了。
她抓起掉在地上的睡衣裤,系上带子,打了个冷战。
可是敲门声就几下就停住了,此后就一直无声无息,仿佛从来没有人想进这屋子。
她呆坐在那里,眼睛正好和父母的结婚像打了个照面。
她走了过去,摘下镜框,拿在手里端详。
父亲,那件毛衣其实是红色,可照片上是黑色,一种不祥的征兆,父亲虽然说不上英俊,高大,但一说话自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他抽烟的姿势,那手指微微向上跷起,轻轻一弹,烟灰就落进了烟灰缸里。
她掠过母亲不看,专心想父亲抽烟的那副较之别的男人少有的雅致和洒脱。
她那时是七岁或是八岁?哪天她发现父亲的烟灰缸里抽剩下来的烟嘴上有口红印的?每个烟嘴上都有。
那口红颜色极深,但色泽鲜亮,像刚上市的樱桃。
她打开抽屉,只有一盒烟。
她小心地撕开封条,拆开,里面的烟干干净净,没有口红印。
母亲对着镜子梳头。
她正拿着书包准备出门,但她停住了,母亲正在涂唇膏,那是父亲跑码头去上海带回来的化妆盒,母亲对着镜子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将一支烟含在嘴里,吧了一下。
她不知父亲是否知道母亲干的事,也不懂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现在她明白,她从小对这口红印,藏有深深的不满,似乎那是一种欺骗。
她反扣父母结婚照的镜框,把它塞进最低一格抽屉,将它和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瓶塞在一起。
她发现自己嘴唇一动,手不自觉地慢慢抬起,做了一个吸烟的动作,绝对逼真,一个好演员。
那井边有些烂菜头。
井桶里盛满清凉沁骨的水,亮晶晶地反射着淡蓝的光。
她坐在井沿上,看看自己的脸在井水里轻轻晃动。
天蓝得出奇,蓝得发紫发黑,倒映在水面上。
她只看到一个脸形,看不清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头发。
但这张脸可爱而动人。
她站起来,长长的棉布睡袍垂在地上。
井边的一摊积水打湿了她的拖鞋,她脱下鞋,拿在手里,赤脚朝墙转角处走过去。
她瞪大眼睛,眼睫毛一眨不眨,注视着前方,而双手微微向外伸着,似乎是在搜索着什么似的走动,步子不快也不慢,显得轻飘飘的。
她似乎闻到那股熟悉的气味,断断续续,夹在风中,阵阵涌来。
她被那股气味吸引着绕过一棵石榴树,又一棵石榴树。
什么也没找到,她回到井边。
不对,她应当被那只手带着走,水波轻轻泛起波纹,仿佛正在朝她侵袭过来,她感觉自己在抚摸那只手,她的身体应当悬起,在空中飞一般,随那只手牵纸鸢似的带着她,空荡荡的街口,下起零零散散的雨点,是石榴花瓣,上上下下把她身体抹了个干净,只有那只手会是特殊的,实在,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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