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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使了脆脆上慈宁宫找崔贵祥去,请他传个话给太子,让他请过了安在咸若馆前的抱厦里等她,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说。
入夜掌了灯,才用过膳,锦书正在灯下描绣样子,听见明间里来了颁旨的太监,敬事房的马六儿扯着公鸭嗓高唱,“着,容嫔孔氏,养心殿燕禧堂侍寝。”
容嫔声音有些颤,听着似恐惧,又似欢喜,“奴才叩谢天恩。”
锦书手里的宣纸荡悠悠落下炕桌,几个翻转,随风飘到了明窗底下。
她怔怔发呆,心被捅出了个大窟窿,瞬间仿佛年华已经老去了一样。
他翻别人的牌子,还非要叫她知道,真是残忍到了极致。
他爱一个人可以毫无保留,恨一个人也可以刻肌刻骨,这天大的冤枉叫她同谁去说?
干什么都没了兴致,她把手里的碳笔一掷,伏身把脸埋在臂弯里,空洞和失望瞬间就把她淹没了。
他从来都不信任她,他时刻提防,稍有差池就是泼天震怒。
这样沉重的感情令人窒息,一次又一次的煎熬,把她的心磨成了粉,化成了灰。
她深深一叹,他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难道还真指望着独占他吗?想着又不免伤怀,他曾说过要和她住进畅春园去,再不叫别的女人来打搅他们的,可如今呢?前头说的话撂到脖子后边去了,他只知道自己委屈,全天下的人都对他不住,竟不知道她心里有多苦。
罢了,她也学一学梅嫔百炼成钢,有圣眷时固然荣耀,没了恩泽也不打紧,胡吃闷头睡的,日子也过得。
经历得多了由不得你不看开,无情则不伤,满脑子装着他,到最后岂不要憋死自己!
“主子。”
脆脆在槛窗下侍立,瞧她脸色瞬息万变,腔子里也止不住的惊跳。
锦书抬眼看了看她,“把花底子捡来,还没画完呢!”
脆脆应个是,拾了纸正待送回去,西屋里的蔡嬷嬷在门上笑问:“谨主子在不在?”
这是抖威风来了!
锦书心里厌恶,面上还是个笑模样儿,“在呢,嬷嬷进来说话吧!”
蔡嬷嬷一步三摇地进东配殿来,蹲了个福道:“谨主子忙呢?才刚敬事房传旨,今儿晚上万岁爷翻容主子牌子。
咱们容主子面嫩,头回侍寝,不知道里头规矩,想找姐姐问问忌讳,又不好意思开口,打发了奴才来和您取经儿呢!”
“哟,这是好事儿,嬷嬷代我向你主子道喜。”
锦书唇角带着三分笑意,“要说取经,我这儿也没什么可教的,嬷嬷问敬事房马谙达吧,他管着这个,自然尽心的给你主子讲规矩。”
脆脆在旁边帮腔,笑得分外和煦,“是这话,嬷嬷这回是问错人了,我们主子侍寝,向来是万岁爷走宫的。
倘或是在乾清宫或养心殿伺候,也和别的妃嫔不一样,万岁爷体恤,不叫背宫太监驮,所以并不知道里头缘故。”
蔡嬷嬷讨了个没脸,嘴上虚应几句,讪讪地退了出去。
脆脆哼道:“什么奏性!
头回侍寝得瑟成这样,唯恐这儿没听见,还特地的进来显摆。
论圣眷,对门还早八百年呢,跟谁唱高调儿?要不是您和万岁爷闹了别扭,多早晚轮到她去?捡人家吃剩的,得意个什么劲儿!”
锦书不接腔,让小苏拉请剪子来绞灯花,扣上了纱罩子才说:“往后别老呲达人家,和气些好,和气生财嘛!
圣眷隆厚也有枯竭的一天,我前头说过,我这儿的恩泽算是到头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东西十二宫多少人恨我恨得牙根痒痒,我这会子卸了担子,你们好生警醒些,别叫人做了筏子才好。”
宫里拿艾草把子闷出烟熏蚊虫,因着天热,窗户洞开,只在屉子和门框上蒙了绡纱。
今晚是满月,洒得遍地银白的光亮,隔着纱眼子看,像是下了厚重的霜雪。
皇帝收回视线,殿下站着神机营提督内臣,弘文院学士,还有军机值房里的两位大章京。
他看一眼禁军统领,“达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主子话,奴才在各宫门加派了护军,以备不时之需。”
达春觑了觑天颜,“各处警跸驻军都办妥了,标下们只等主子发话儿,就能将太子爷党羽一举剿灭。”
皇帝脸色惨淡,喃喃道:“朕……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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