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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天翊道:“这是臣从陆离亲手所放的信鸽脚上取下的。”
苏子澈一怔。
柳天翊又道:“臣原以为此人应当是殿下的亲兵,派人悄悄探查,结果一无所获。
所幸派出去的探查之人中,有人无意间发现一只信鸽,正欲截下时,发现陆离在那附近,是以臣擅作主张,派人监看了陆离一段时日,果然大有收获。”
苏子澈只觉心绪纷乱如麻,又仿佛一片宁静,他听到自己在说:“这不是陆离的字迹。”
柳天翊道:“这是陆离左手所写。”
苏子澈想要凝神细思,可是却无从思起,脑中来来回回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陆离入宫伴读时不过四五岁,四五岁的稚子,便能听从太子之令监视我,还能毫无芥蒂地陪我十几年?”
柳天翊道:“殿下那时年龄太小,即便陆离心思有异,怕是也难察觉。”
苏子澈怔怔地道:“伴读是先帝选的,并非——”
话音戛然而止,幼年之事,他大抵都已忘记,可选伴读这等大事,后来还是听别人讲过。
十七皇子三岁那年选伴读,本就是太子向先帝奏请,并亲自为胞弟考校选拔出了长安城最是天赋异禀的四名童子。
原来早在十六年前,他的三哥,他曾以为可以相守一生的兄长,就已经对他产生了不信任。
不,从来没有信任过,又谈何不信任!
柳天翊沉声道:“想来殿下不知,四位伴读是今上亲自为……”
苏子澈打断道:“我知道。”
柳天翊沉默了一下,又道:“宣武十八年,肃州有一书生作诗赋抨击朝政,言语之间大不敬,先帝怒而下令诛其九族,哪知此令下达后,竟牵出陆佑一家。
陆佑与那书生一家原是远亲,因为一些家族矛盾,几十年前便断了往来。
可此番一出事,陆家恰恰也在其九族之内。
当时是太子不惜冒犯龙颜,在大殿前跪了数个时辰,方求得先帝松口,放了陆家一条生路。
至于次年北疆战事起,陆佑投笔从戎,立下累累战功,被先帝封为定军侯,都是后话了,若没有当初太子的一力维护,哪有今日的定军侯府。
既然太子于陆家有大恩,那么陆家长子私下回报一点太子的恩德,想来也不足为奇。”
苏子澈偏开眼,正值申时,天边日头渐渐西斜,河水未曾停歇地向东流逝,树林中不时传来虫鸣鸟叫之声,远处还有士兵操练之声,倒衬得此时此地的异常安静。
他说不清自己是伤心还是愤怒,也不知要如何处理此事,只此一刻,他无意识地朝着营帐方向走去,柳天翊在他身后连着叫了数声,他却恍如不曾听到一般,未给予任何反应。
不知为何,此时他心里想到的,竟是年幼读书时,兄长教他的一篇《春赋》。
百丈山头日欲斜,三晡未醉莫还家。
池中水影悬胜镜,屋里衣香不如花。
他记得是在自己六七岁的时候,兄长欲教他此篇,他却一心想着去放纸鸢,撒娇耍赖不肯学,兄长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他去了曲江畔玩耍。
那是阳春三月,长安城最好的季节,他一直玩到尽兴才肯罢休,回去时与兄长乘坐同一肩舆,不经意一个转头,恰对上天边渐渐西斜的太阳,暖融融的阳光毫无阻隔地照进了他的心里。
而今虽身在岭南,眼前景色却与当年别无二致,可他偏偏觉得周身只有阴冷的湿寒之气,不见丝毫暖气,过去无所顾忌的欢笑,而今回首,竟已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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