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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是国营灯具厂的职工。”
胡九万翻了翻,他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迟一婉想起来,“那么严宾老先生在广场写的那个便利贴,就是很多道路不知哪个正确的那一张,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九万从电脑桌下拖出一只老式行李箱,拍了拍上面的灰土,打开锁扣,里面塞得很满,有枣泥色的毛线围巾,一套显然是上世纪风格的男式西装,小孩子穿的手织虎头鞋,还有印着XX车间字样的工作服。
这是一只装满了岁月和回忆的箱子。
“他应该结过婚,有过孩子。”
胡九万从西装兜里摸出一只塑料丝带胸花,那双虎头鞋配套的婴儿帽也被翻出来了,棉布内衬绣了个名字,大概是严宾的儿子。
迟一婉跟着在杂物堆里扒拉,她扯出一只老式邮差似的帆布书包,表面用油漆墨水刷了字:“干部进修学校。”
严宾的笔记也被林棋冰找到,快速翻过半本,严宾老先生其实不爱写笔记,每一篇都隔着几天半个月,而且每页只有短短三四行。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从灯具厂附属的工人学校毕业,那应该是一种三年制的学校。”
“当时他面临三种选择。
去医疗学校进修,回来后到灯具厂的卫生所做值班大夫。
或者进厂当中级工人。
再或者是留校当老师。”
迟一婉挑了下眉,“无论是当大夫还是老师,以后的社会地位都很高吧?但……”
但电脑桌上的书籍显示,年轻的严宾选了第二种。
胡九万笑了笑,“那个时代可不是这回事,工人是光荣的代名词,而且稳定,国营厂会给在编工人很多保障,甚至承诺终身,覆盖一家老小。”
林棋冰眼皮都没抬一下,向后翻了几页,“他在这个时期结婚了,而且由于工作出色,成为了车间的小组长,非常受到尊敬。”
“第二次分叉道在上世纪的最后二十年——也就是严宾三十岁出头的时候,国营灯具厂的效益逐年下降,欠了厂长私人很多钱。”
“就在这个节点,严宾接到了来自南方大都市的电话,是他曾经的一位同窗,邀请他南下一同承包进口灯具部件的生意,开办灯具组装小工厂,同窗包了块地,但是剩下的需要贷款和借钱,还要内外跑动关系,很大一笔。”
沐朗揉了揉额头,“参考现实中的历史,当年下海做生意的人都发家了。
而且严宾老先生专业对口啊。”
林棋冰摇摇头,“在严宾的角度,那是一个极具风险的不可考的选择,投机成分太大。
而且那时他的妻子怀孕六个月,新生儿即将到来。
他没去。”
“否决掉同学的提议,严宾还面临着两个选择。
要么拿一笔还算丰厚的清偿金,离开国营厂自谋生路。
要么留在效益滑坡的国营厂中,厂领导许诺他车间主任的位子。”
毫无疑问,严宾仍然选了第二种。
胡九万苦笑,“这也不能怪他,铁饭碗在任何时代都是人人抢的。
而且当年有一句话:天塌地塌,国营厂的饭碗都不塌。
那是背景是保障啊。”
“是的。”
林棋冰点点头,“他的同事拿了钱走人,转头走了他曾经的老路,托关系办到民办学校保卫科去了。
而严宾留在国营厂继续勤勤恳恳工作。”
民办学校保卫科干事和国营厂车间主任,怎么听都是后者更有底气。
后面的事主播们也猜到了,不到两年时间,国营灯具厂资不抵债,最后转了两道程序,以极低的价格成了原厂长的囊中私物。
车间被封,工厂大门上了锁链,只有厂长小舅子兼司机站在厂门外,左手拿一本名册,右手拿一支圆珠笔,仿佛成了人间的阎罗王,勾到谁,谁就上生死簿。
编t制,保障,光荣,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严宾作为车间主任,太年轻,社会关系不牢固,最后只拿到很可怜的工龄结算款,还不如上一批工人自动离开时的清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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