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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张纸空白的地方多于写字的地方!
我们年轻时连巴掌大的黄草纸都用不上,现在他能用上好纸,那也不能这么糟践呀!”
“爸,您说得对!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个问题了,我会慢慢跟孩子沟通,让他有节约的意识。
但爸,您得清楚,仔仔永远达不到您那么节俭的要求。
他出生在城市,从小到大一直这样,周围的朋友全是这样,他没有为了什么东西受过苦的经历,他不知道水和纸的珍贵,你跟他说他只是觉得对,但不会怎么当回事儿!
节约——对现代的孩子来说,需要一个过程,您千万不要着急,别想着一下子他改变了——那不可能!
再者,除了仔仔,需要改变的人还有您!
社会变了,建国七十年了,改革四十年了,如今的社会已经不是四十年前的情景了!
您得接受现在城市人普遍用水量很大的实情!
不能再用农村那套、二三十年前的那套来说理了!
这对孩子来说不现实、不公平也不可思议!”
时间是走到了公元两千年以后,科技发展快得有些不可描述,可地球不是平的,地区与地区的发展并不同步。
老马出生在建国那一年,他经过灾、受过苦,深知白米好吃田难种、鱼汤鲜美网难抬。
如今虽日子好了,可对他来说生活似乎永远停在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的时光格子里,往后的各种政策扶持、科技发展不过是给那个年代锦上添花罢了。
老马的个人经历和生活环境让他的眼界永远停留在那个年代,如今忽然来到2019年中国最发达的大城市里,恍如时空穿越一般,他一下子跨越了三十多年的光阴,农业与土地给他的一世珍贵经验,到了城里被百般挑衅和否定。
老马抬头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无法接受社会的巨大变迁,因为这种变迁证明了自己的衰老和边缘化,否定了农业的地位,也贬低了农人的价值。
致远跟老马聊完,马上给仔仔打电话。
仔仔已经到了好朋友胡典轩家,那是他小学六年里最要好的同学。
致远挂了电话放心了,准备去安慰妻子。
晓棠此时也出来了,漾漾已熟睡,她见客厅里只剩老马一人,于是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马叔,还生气呢?”
“没有。”
老马苦着脸摆摆手。
“马叔,咱家里的苹果一块一斤,这里的苹果十块一斤;咱家里的葡萄三块一斤,这里的葡萄十几二十一斤,咱家里的梨子几毛钱一斤,到了这里就是五六块一斤……城里和乡下不一样,所有来城里的农村人必要经历这么一个适应过程。
有些人一两年适应了,有些人七八年也适应不了,最后只能赚了钱回村里盖房子娶媳妇。”
老马叹了一口气,望着阳台那边狭隘的天空发呆。
“城里人何止是费水呀,什么都费。
衣服每一季要有新款式,一个夏天没几身好裙子可换的你都觉得自己在公司抬不起头;化妆品一买好几千,女孩子各个化妆你不化妆怎么行?买了裙子化了妆,还要买香水和包包,这一个包包成百上千的,大家在一个屋檐下工作,你的包包一百几十的,尴尬得连头也抬不起来,人谁不爱看笑话呢?乡里人攀比,那是小攀比,城里人虚荣,那才是大虚荣。
可是你要想到这城里的学校好、医院好、房子好、工作好、生活环境好,你就得忍受这些,还得学着适应、接受。
弱势的人,永远跟着强势的人走。”
晓棠自言自语地说完这些话,见老马迟迟没有反应,也回屋睡觉了。
多么沮丧的一天啊,老马失去了他的马家屯,难道还要失去他作为农人一年四季的种种坚守吗?城吃镇,镇吃乡,乡人吃到老荒庄。
城市抢了乡人的好饭好菜,难道还要剥夺乡人的自由、玩弄乡人的尊严、定义乡人的人格吗?老马不住地摇摇头,他拒绝接受这些狗屁逻辑。
真是磨人的一天,到了晚上十一点,老马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特别是桂英强调的那句“你已经老了!
七十岁了你还想干嘛”
,他一直在规避自己的年龄,规避年龄以让他忘却自己衰老的事实,他害怕有人揭穿他。
衰老是他身上无法愈合的伤疤,那伤疤一天天变大,直到最后吞噬他。
凌晨一点,老头面朝黑暗的角落,独自个黯然伤心:儿女大了,管不住了;自己老了,什么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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