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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膝行一步,靠近女皇陛下身前,柔声地说:“陛下想是为了储君的事心中不定?”
女皇陛下半闭着眼睛,长叹一声道:“为什么朕不是男人?若朕是男人,显儿旦儿跟着朕姓武不是天经地义么?”
这大约是这位千古一帝永远的心结。
她最亲密的血亲是儿女,可她的儿女不姓武。
虽然此时她赐他们姓武,他们也不得不姓武,全天下的百姓都还当他们姓李,是李氏子孙。
如果她百年之后传位于子,她也知道他们会立刻改回李姓,恢复李唐江山,武周将止于她这一代;如果她传位于武三思或者武承嗣,撇开她害死他们父亲的恩怨不说,就算是没有这一层,他们非她所生,她死后他们给她什么样的名号,会不会追封他们父亲为皇帝,真不好说。
再说,侄子哪有儿子亲?她没生过他们,没有养过他们,仅仅给过他们荣华富贵而已。
朝中的大臣原是李唐的大臣,死忠之士都已经被她杀光,剩下的这批见风使舵的小人,凭什么会为她的死后名号不要自己的性命去跟新帝死谏?
女皇陛下的心情,好似被架在火上的羔羊,每时每刻都在焦灼之中。
平日朝政的繁琐可以让她暂时忘却这些烦恼,今日家宴,一边是武氏的侄孙,一边是嫡亲的儿孙,不由她不触景生情,思虑万千。
我掩着袖子笑道:“陛下千秋鼎盛,来日方长,何须为此烦恼?阿草跟从师傅读书,倒学得一句谚语,想说与陛下听听。”
“哦?什么谚语?”
女皇陛下眼睛微微张开。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女皇陛下嗤的一声笑了。
她说:“你这妮子倒教训起朕来了。”
我没有参与李武两家之争,她想是十分满意。
我又补充道:“我们村的夷人们便是从母姓。
他们很多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女皇陛下睁开一双凤母,柳眉高挑:“不知其父,这母亲如何养育孩儿?”
我想了一想说道:“那些夷人依外祖母而居,外祖母最大,其次为外祖母的长女。
族中女孩长大成人,父母便单独筑屋给其居住,外族的少年有合心意者,入夜来聚,天明便回其母家。
所生孩儿,便归女孩家族所有。
这家女孩的兄弟,夜间也去外去外族与别族的女孩走亲,天明回本家或耕地或打猎,与母亲姐妹一起生活。
这些夷人,都是女人耕种,男人打猎。
男人不打猎时才帮助姐妹耕种。”
女皇陛下饶有兴趣地说:“原来是舅舅协助姊妹养外甥。”
我垂首道:“是。”
女皇陛下想了想,忽然有些明白:“怪不得女生为姓——只怕在很久很久的时候,我们中原也是如此。”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我由衷地佩服:“陛下英明。”
女皇陛下笑笑说:“那日朕恍惚听见有人说你总是给惜福说些夷人伤风败俗之事,想必指的是这种事了。”
果然西门雀到处说,甚至在女皇陛下面前搬弄是非,不肯放过我。
我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对我恨之入骨?
我垂首磕头道:“陛下恕罪!”
女皇陛下笑道:“这是夷人风俗如此,与你何干?不过这些风俗倒有些意思。
你且给朕讲讲这些夷人的故事,朕觉得甚是有趣。”
于是我坐在女皇陛下的龙榻之前,将幼时所见所闻的夷人风俗趣事徐徐道来——夷人的少男少女如何寻找意中人,夷人的宗法亲属关系如何相处,夷人崇拜什么神,怎样祭神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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