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玩山情歌

    　　侗族是我国有百万人口以上的少数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湖南、贵州、广西毗连地区以及湖北西南一带。由于分布地区广，各地方言和风俗民情差异很大，侗族又有北部方言区和南部方言区之分（俗称北侗和南侗）。北侗包括湖南的新晃、靖县，贵州的天柱、三惠、剑河和锦屏北部；南侗包括湖南的通道，广西的龙胜、三江、融水，贵州的黎平、榕江、从江、镇远和锦屏南部。分界线一般认为在贵州锦屏的启蒙一带。

    侗族和其他少数民族一样，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改革开放以前，侗族歌舞鲜为人知，许多优秀的歌手和歌曲，被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到二十世纪末本世纪初，以无伴奏四声部大合唱为代表的侗族大歌、侗族琵琶歌等，如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唱响了北京，唱响了巴黎，在短短的几年间，便已蜚声海内外。侗族音乐以其独特的魅力，终于走上了艺术的殿堂。侗族大歌的出现，打破了国际上认为我国民间没有复调音乐的断言；侗族大歌的流传，为研究我国民族和声复调提供了宝贵的依据。

    我生在侗乡，长在侗乡，自少被侗族歌舞熏陶，对侗族民歌可谓情有独钟。现将我最熟悉的侗族情歌推介出来，与网中诸同仁共飨。

    一、源远流长的民族音乐

    侗族音乐由来已久。早在宋代，陆游在他的老学庵笔记中，就有侗族地区“农隙时，至一二百人为曹，手相握而歌，数人吹笙前导之”的记载。明弘治贵州图经新志中谈到黎平府的风俗时说，侗人“暇则吹芦笙、木叶，弹琵琶、二弦琴以为乐”；明朝邝露在赤雅中说：“侗善音乐，弹胡琴，吹六管，长歌闭目，顿首摇足，为混沌舞”；清李宗昉在黔记中也说：“车寨（贵州榕江县境内）男弦女歌最清美”这些都充分说明，侗歌不仅源远流长，而且经久不衰。

    侗歌旋律优美抒情，曲调唱腔多样，内容丰富多彩。南部侗歌，多为轻唱慢和，速度徐缓，优美抒情，内在含蓄；既有合唱，也有独唱，还有用纤细小嗓和假嗓的轻柔唱。北部侗歌，多为放声抒怀，悠扬婉转，开朗明亮，高吭激越，单旋律居多，自然嗓音和假嗓可以并用，常用木叶伴奏。

    侗族的合唱歌曲俗称“大歌”它一领众和，分高、低声部合唱，属支声复调音乐的范畴。主旋律在低声部，高声部是派生的，与一般以上声部为主旋律的合唱规律相反。它和声完美，曲调庄严，音域宽广，歌音宏亮，气势磅礴，豁达开朗。高音部象叮咚不息的山泉，低声部宛若徐缓深沉的大江，最后和融地汇在一起流向海洋，具有广阔雄浑的力量。

    小歌是侗族音乐的另一品种。其内容大多为情歌。它的形式较短小，曲调、节奏都比较平稳，音色柔和，委婉动听，缠绵悱恻，包含着不尽的脉脉深情。本文将要推出的，正是侗族情歌之一——玩山歌。

    二、别具一格的民族风情

    有位哲人说过：“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部落都有其婚姻的形式。”侗族也不例外。

    虽然侗族各地的语言和风俗不尽相同，但在恋爱婚姻上却大体相似。在大多数侗族地区，其婚姻都是有男女恋爱基础后，由媒人说合缔结而成。侗族青年在结婚前，一般都有一段自由恋爱的罗曼史。不管结婚的对象是不是原先的恋人，总之，侗族男女在青春阶段，是少不了要同钟爱的异性朋友交往的。侗族青年一般在十五、六岁开始恋爱。有些地区更早，在十三、四岁就开始谈朋友了。有歌为证：“年十三，工也要做花要攀。也要做工来养老，也要攀花少年玩。”“年十四，再不攀花等哪时。人在少年未几久，过了光阴也无时。”（注：侗族青年男女玩山谈恋爱，谓之“攀花”）

    侗族青年男女谈恋爱的社交活动，各地有不同的形式。恋爱的时间，则多半为每年的农闲季节。

    “行歌坐月”（也称“行歌坐夜”）是南侗地区青年男女恋爱交往的方式“玩山走寨”则流行于北侗的天柱、三惠、剑河、锦屏等地。锦屏九寨的侗族地区，白天恋爱叫“玩山”晚上恋爱叫“晾月”；榕江七十二侗寨独具一格的恋爱方式则是“爬窗子”从江云洞和黎平一些地区，也有类似风俗。总之，无论是“行歌坐月”、“玩山走寨”还是“晾月”或“爬窗子”有一点则是共同的，那就是，所有这些侗族地区的青年男女恋爱，一般都以唱歌的方式进行。他们以歌相询，以歌互答，以歌传情，以歌缔爱，以歌为媒，以歌联姻。通过多次对歌接触，双方互相了解而又情投意合者，多能成为眷属。

    侗族青年男女恋爱，一般要经过初会、结伴、定情、成双几个阶段。他们把谈恋爱称为“栽花”或“攀花”把谈恋爱的地方称之为“花园”“花园”一般都是双方临时确定的，或在路边，或在桥头，或在林荫树下，或在山间的木棚里，地势不限，只要能遮露避风就行。侗族独特的求爱艺术，在各少数民族中，可谓独树一帜。

    三、絢烂多姿的玩山情歌

    侗族情歌是侗族人民爱情生活的真实反映，她主要抒发青年男女相依相恋而激发出来的思想感情。悲欢离合、喜怨哀思溢于歌中。其艺术手法多种多样，或含蓄委婉，或直率坦诚，风姿卓约，充分体现了侗族青年男女对幸福爱情的热烈追求，以及侗族劳动人民纯朴、健康的恋爱观点和审美情趣。有的侗族传统情歌还体现了侗族青年男女对封建礼教及专制婚姻的蔑视和反抗。侗族情歌是侗族人民社会生活侧面的一个重要反映。

    侗族玩山情歌就其谈恋爱全过程的各阶段，大致可分为见面歌、初会歌、借把凭（信物）歌、聪明歌（赞美歌）、初恋歌、相思歌、久伴歌、送别歌、苦情歌（失恋歌）、逃婚歌、伴嫁歌等。南侗行歌坐月在家唱的尚咐歌和北侗的玩山白话，也属于情歌的范畴。侗族大歌和琵琶歌中，情歌也占有相当大的比重。按侗族玩山谈恋爱的各个阶段，本文试将这些情歌分成八个部分来探讨。

    （一）相识相恋的歌

    青年男女大凡相恋，必得有一个相识、了解的过程。相识不外乎经人介绍、在亲友家作客或在路上相遇等。在这种情况下相识的男女很少对歌（在婚宴上应邀唱酒歌及赶歌场对歌例外），要等下一次在约会地点见面之后才唱初会歌。

    侗族的初会歌很多，常以蜜蜂会鲜花、画眉会锦鸡、芙蓉会牡丹或民间故事传说中的爱侣相会作喻，表达双方初次相会、结识的喜悦心情。如：“初相会，初初得会百花开，鸬鹚得会长江水，山伯得会祝英台。”“岩鹰飞天遇着风，鲤鱼下江遇着龙，郎来花园遇着你，好比牡丹遇芙蓉。”

    初会歌中，还包括到园歌、进园歌、请坐歌、互相询问姓名和家庭住地的歌，也有互相赞美对方美貌英俊或聪明的歌。如：“好个小妹好口才，人又俊来口又乖，人人得见人人爱，太阳得见把头抬。（男唱）”“阿哥才是好口才，唱得干鱼摆尾来，唱得江水倒着流，唱得云收日头开。（女答）”

    初次对歌，时间不会太长，很少有通宵达旦的，因为双方毕竟还不十分了解。若在对歌中，双方均觉得对方满意，在分别时，便约好下一次相会的日期。

    第二次相会，开始都要唱二回歌，表达初会时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以及别后的心情。唱过二回歌后，双方才正式认伴（确定朋友关系）。认伴要唱“新的伴歌”“新伴”歌多以古时历史上或传说中的情侣为例，希望对方结伴要真心实意。如：“新的伴，新结的伴要当真，莫做鱼网万个眼，要做蜡烛一条心，要做真心无假意，真心栽花才成林。”“当初范郎来游乡，逃难江湖遇孟姜，两下结交生不怨来死不悔，花园结伴要做恩深情义长。”

    对歌结束后，分别时如果希望把关系继续发展下去，双方就得互相交换把凭（即信物，也有在初会时就交换把凭的）。把凭一般都是随身携带的日常用物，如手电筒、手帕、夏天的扇子、冬天的围巾等。交换把凭要唱换把凭歌，一般都是男生开口向女方索要，如：“借根带，借根绣带捆郎腰，若是你姣心有意，扯根头发架得桥。”女方如果对男方不中意，不想把这种关系继续下去，一般都会婉转拒绝男方的请求。如：“你哥借带不用忙，妹的头发未长长，等妹头发长长了，梳头打扮慢来玩。”

    交换把凭并不等于确定关系，其目的只是为了给下一次约会（还把凭）找借口，不过是爱情的前奏而已。要到男女双方互相赠送最得意的礼物，才算是定情。

    男女双方结伴后，都千方百计地通过各种渠道深入了解对方。以后的每一次约会，双方都会向爱情和幸福更靠近一步。

    （二）定情歌

    用歌声表达爱情，是侗族传统的、古老而又普遍的一种求爱方式。侗族青年对爱情的表白，很少拐弯抹角，更不会虚情假意。歌声就是他们的心声，歌声就是他们的深情，他们的爱。如：

    天上下雨细如纱，池中鲤鱼摇尾巴。

    不想鲤鱼来下酒，只想你姣4来当家。

    这首歌在爱情的表白上就非常直率，没有虚饰。歌辞中的后两句，以“不想”和“只想”作对比，就把男青年对女方的爱慕和自己的愿望直接表达了出来。又如：

    好花只要戴一朵，好伴只连姣一个。

    连你只想同到老，一同坐到牙齿落。

    在这首歌里，男青年对女方忠贞不渝的爱情和白头偕老的愿望，就表达得很直白。

    侗族情歌中，含蓄委婉的歌也不鲜见。如：

    情妹不嫌打鱼郎，约哥打鱼情意长。

    今日大胆撒一网，收网还靠妹帮忙。

    歌中以现实生活中的打鱼撒网为喻，以“收网还靠妹帮忙”为由，巧妙地唱出了男青年欲与女方结成连理的心声。不管是坦诚的，还是含蓄委婉的情歌，大多是侗族青年男女朴实真挚的感情流露，具有感人的魅力。

    有些侗族情歌是专门唱选择终身伴侣的标准的。这类情歌表现了侗族人民纯朴、健康的爱情观和审美情趣。如：

    俩我结伴情义深，妹也不想攀高门。

    莫讲种田人命苦，种田人爱种田人。

    生也要连死要连，莫讲家穷无油盐。

    俩我只要情义在，凉水泡饭心也甜。

    歌谣告诉我们，青年男女爱的是有情有义、志同道合的人。他们不在乎对方家庭的贫富、门第的高低，只要真心相爱，能并肩劳动，白头偕老，就是生活再艰苦也心甘情愿。情意深时“哪怕同郎去讨饭，妹愿随郎把碗端”追求的是“吃穿不好情意好，哥吹木叶妹吹箫”的琴瑟和谐的美好爱情生活，正是“连郎要连有情汉，无情无义妹不攀”

    侗族青年选择对象，一般要求对方诚实、善良、健壮结实、心灵手巧，而不过分看重金钱和门第。这类情歌正是侗族青年男女在追求爱情和幸福时所表现出来的理想和愿望。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侗族青年男女选择对象的标准，也比以前提高了许多。在脱贫致富奔小康的道路上，他们不仅仅要求对方能风雨同舟、同甘共苦，还要能持家理财、会管理、善经营，在文化程度、劳动技能方面，有了更高的要求。

    （三）相思别离的歌

    表现相思之情的歌，在侗族情歌中颇具特色。有的深沉，有的痛苦，多是痴情的表白，以感情缠绵见长。下面的这首相思歌，就很具有代表性：

    人在世间何须碌碌朝日忙

    荣华富贵好比屋檐瓦上霜。

    郎是不想金银不想高官做

    只想同姣百年长。

    想姣不得忧也得忧苦的苦

    眼泪汪汪流到地上酿成塘。

    我郎苦情难对外人讲

    口吃青椒暗里辣心肠。

    口说不想心要想

    刚刚睡着不知哪时做梦姣家玩。

    手把姣肩说不尽的恩和爱

    睁眼不见姣在身边眼泪打湿半边床。

    这般苦情你姣仔细替郎想

    姣不怜郎还有哪个可怜郎。

    这首歌里，歌者以对短暂的荣华富贵的藐视作对比，唱出了自己欲与心上人白头偕老的心声和相思的苦情，比喻形象，语言生动，感情真挚。加上句调长短不一，变化多端，唱来只觉缠绵婉转，荡气回肠，具有感人的艺术魅力。下面这首表现女子相思的情歌，把相思之情寓于日常劳作中，更具有生活情趣，更加真挚感人：

    和哥相会在月堂

    回到家中思想郎。

    想郎不得郎来伴

    愁得人瘦脸也黄。

    去到河边洗衣裳

    心里悄悄又想郎；

    想你想得人也傻

    衣棒敲在手指上。

    去到菜园把草薅

    手上薅草心想郎；

    想郎想得魂出窍

    锄头挖在脚趾上。

    锄头挖脚不算痛

    情哥不来才是痛心房。

    侗族情歌中，象“为郎走错几多路，为郎喊错几多人”之类表现年轻女子思念情人直到如痴如醉地步的歌，常可见到。而“早晨想郎不吃饭，夜晚想郎睡不成。爷娘问我为哪样，暗想情郎怕做声”这类相思的情歌，则更为普遍。这些情歌都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无论是久别的思念，还是咋离的苦痛，感情都很纯真炽热。

    别离的情歌，大多是表达男女双方送别时难分难舍的深厚感情的。如：“送姣送到小桥西，口也干来肚也饥，双手捧水送姣吃，溪水甜心人难离。”就很好地表达了这种别离的感情。这些歌大多缠绵悱恻，别中有怨，怨中有情，语言质朴，格调或哀婉痴迷，或率真坦诚，真实地反映了青年男女谈恋爱时的个性特征。

    侗族的分散歌很别致，青年男女的每一次约会，别离时都要唱分散歌。其内容据双方感情的深浅而各具特色。如初会时，分散歌一般只这样唱：

    分散了，扯根葛麻拦路栽。

    报姣要检葛麻样，葛麻牵去又牵来。

    这类情歌除了对分别表示惋惜，希望继续保持友谊关系外，没有更多的感情表白。初恋时，分散歌的内容就变了：

    分散了，月亮难舍五更星。

    今日同姣分别去，哪时才得会有情人。

    这首歌里，就表现了青年男女恋恋不舍的离情，并对下次约会怀着殷切的期盼。热恋之后，分散歌变成了一种对爱情表示忠贞的誓词，感情的流露更炽热：

    分散了，万水千山作证人。

    山水要变随他变，变山变水莫变心。

    侗族分散歌里，还有约定下次相会幽期或借把凭的歌，内容丰富，很值得探讨。

    （四）久伴歌

    青年男女多次相会后，原来结的伴就互相称为“久的伴”或“老久伴”、“老旧连”了。如果男女双方的关系发展到唱久伴歌的阶段，那就说明他们的爱情已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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