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玩山情歌

爱情已经渗入到了彼此的心灵深处。

    久伴歌内容很多，包括送礼接礼歌、敬酒谢酒歌、陈情歌、未婚歌、成双歌等。这些情歌都是侗族青年男女恋情发展到高峰时期的具体表现。

    送礼接礼歌和敬酒谢酒歌，是两组男女对唱的情歌。双方都通过对酒或礼物的歌赞来表达自己的深情。敬酒歌里有一首就是这样唱的：

    一杯酒来浓又浓，酒浓不比郎情浓。

    若还依得郎心想，泥鳅下海望成龙。

    这首歌里，通过对美酒的咏赞，来表达男青年对“老久伴”的款款深情，并“泥鳅下海望成龙”这个形象的比喻，唱出了男青年希望彼此之间的爱情发生质变心愿，委婉而含蓄。

    陈情歌是青年男女被爱情之火灼热的真情流露。有相思苦情的陈诉，有对幸福爱情的歌赞和向往。幽怨缠绵，感人至深。而侗族的求婚歌则表现得很直率，很少虚饰，多直露而没有扭妮之态。如：

    单身的崽日难捱，从早到晚忙不开。

    若是你姣有情义，同去帮郎管家财。

    对男青年的求婚，有时女方的回答也很巧妙。有一首歌就是这样唱的：

    他人富贵妹不想，见人成双哥莫忙。

    万里江山要留等，总有一天见太阳。

    间接的应承，就比直接回答含蓄委婉得多了。这正是姑娘们的细心处。

    成双歌也是青年男女对唱的。这类情歌反映了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对美好爱情和幸福婚姻的憧憬，表达了他们忠于爱情的理想和愿望，希望爱情得到美好的归宿。青年们向往的是“哥吹木叶妹吹箫，黄伞同开扇同摇”的爱情生活。因此，情歌中充满了极浓烈的乐观气氛，闪耀着理想的光环。

    （五）对爱情表示坚贞和反抗封建婚姻的歌

    青年人热恋时，都免不了山盟海誓，以表白自己的深情和爱恋。侗族情歌中，也有不少是表达这类思想感情的。歌中常用一些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作喻，以表现其忠于爱情的坚强意志。如：

    生也莫离死莫丢，山神庙内砍鸡头。

    鸡头落在岩板上，岩板开花郎才丢。

    诚然，侗族玩山和行歌坐月的习俗，给青年人带来了自由恋爱的便利。但是，封建时代的侗族地区，青年男女尽管有交际和恋爱的自由，却多半没有婚姻的自由。由于父母或家族的横蛮干涉，造成了许许多多的爱情悲剧。不少青年为了自己的幸福，奋起抗争，用歌声表示了誓死相爱，坚贞不屈的决心和意志。下面这首歌，就反映了侗族包办婚姻的事实：

    哥莫愁，妹愿跟哥跟到头。

    他拿八字也是空，妹心只在哥心头。

    这首歌虽然只是劝慰男方的，没有更多的誓言，但却表现了青年女子不屈于封建包办婚姻，忠于爱情的坚强信念，感情真挚动人。侗族情歌中，象“若要俩我姻缘散，除非六月下霜雪。”这样表达爱情持久的誓词枚不胜举，那种蔑视和反抗封建包办婚姻，为了相爱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敢于同邪恶势力坚决斗争到底的情歌，如：“郎是坐牢姣送饭，生生死死永相随”也常见到，充分体现了侗族人民反封建的斗争精神。

    解放前的侗族地区，父母包办代替长期统治着青年人的婚姻，使得无数情侣被活活拆散，他们不堪忍受包办婚姻的痛苦，常常双双密约外逃。于是产生了大量的逃婚歌。如：

    久的伴，各人心中要着急。

    俩我有计趁早用，莫等他乡兵马齐。

    他乡兵马反过界，急时抱拂也无益。

    这首歌里的“计”就是逃婚大计。歌中用“他乡兵马”来比喻郎家的迎亲队伍，既形象又贴切，耐人寻味，很能体现民族歌谣的特色。歌中对封建包办婚姻的反抗是积极主动的，表现了侗族青年善于抓住时机，敢于主宰自己命运的勇气。但有些侗族情歌对包办婚姻的束缚却只表现为消极的反抗。而以消极的反抗方式想摆脱封建包办婚姻的羁绊，是很难成功的。

    （六）失恋歌

    失恋歌按其性质不同可分两类。一类是因封建包办婚姻把情人拆散而失恋的悲愤歌。一类是因情人变心而失恋的怨恨歌。在旧社会。封建包办婚姻在侗族地区势力猖獗，有情人不能成其眷属，在产生许多爱情悲剧之余，也产生了大量的失恋歌。下面这首歌，就是对封建包办婚姻的揭露和控诉：

    姣去他家服侍人，姣也伤心郎伤心。

    姣想同郎成双对，怎奈婚姻不由人。

    只恨媒婆走错路，爷娘认钱不认人。

    哥嫂怕妹争田地，早早打发姣出门。

    不是我姣心肠狠，丢下情郎打单身。

    今世不得成双对，来生再做一屋人。

    这首歌出自一个已婚青年女子的口中。可以看出，她身受封建包办婚姻的迫害，怀着无比悲愤的心情，向情人诉说了媒婆的多事、爹娘的贪财、哥嫂的无情以及郎家对她的不公平待遇。在郎家，她只能是一个侍候公婆和丈夫的小媳妇，永远失去了当姑娘时的欢乐和自由，就是想再见情人一面也不容易。事已至此，也只是“空想伴，团鱼受压难出头，去到他家不能转，俩我有意只能哭”了。然而在她那颗受伤的心灵里，还珍藏着爱情的种子，还在渴望得到爱情的抚慰，哪怕是在那虚无缥渺的来生。这首歌，是对封建婚姻捧打鸳鸯的愤怒控诉，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是一首血泪凝成的歌。

    因情人变心而失恋的歌，在侗族情歌中也可见到。如：

    花园结伴只想同到老

    谁知你姣半路把郎抛

    姣已得登逍遥界

    丢下我郎一人落难路遥遥

    （七）伴嫁歌。

    伴嫁歌是侗族传统情歌之一。姑娘出嫁的时候，和她玩得最好，有至深的恋情，却又不能成婚配的男友就要来唱伴嫁歌。也有的侗族地区不兴唱伴嫁歌，不准出嫁的女子接待昔日的男朋友。盛行唱伴嫁歌的地区，出嫁的女子要接待来唱伴嫁歌的男友，也务必征得父母、家族以及郎家的同意，方摆席开歌堂。伴嫁歌是男唱女还，主要由开门歌、讨烟谢烟歌、讨茶谢茶歌、酒歌、陈情歌、劝嫁歌、辞别歌等部分组成。伴嫁歌有头有尾，层次分明，内容十分丰富，一般从半夜唱到次日黎明结束。

    伴嫁歌的主体是陈情歌和劝嫁歌。陈情歌是在唱过烟、茶、酒歌之后，才由男方提起唱，男方唱的情歌，有对女方成婚的恭贺，有对往日情意的回想及留恋，有不能和女方成婚配的幽怨和慨叹。女方唱的情歌，则多为对媒婆、父母或郎家的埋怨，对别离的难舍及对男方痴情的劝慰。男女双方在歌里都希望彼此继续把友谊保持下去。

    劝嫁歌是伴嫁歌中最重要的部分，内容也最丰富。劝嫁歌主要是男方唱。他们一般以王侯将相也难留女儿在家养老作喻，劝女方对出嫁要想开些，阐明嫁女是亘古之礼、伦理中常情，劝女方不要悲啼。还希望女方出嫁后别忘了娘家，别忘了玩山时的旧伴。吩咐女方到郎家后怎么孝敬公婆、顺从丈夫、和睦邻里等许多做人的道理。当然，其中有不少是三从四德的封建观点。但有些未尝不是做人的起码的本份，尚有可取之处。如五更劝嫁歌中，有一段就是这样唱的：

    五更劝嫁天要明，花轿停在姣大门。

    你去他家要会想，苦脸当做笑脸人。

    堂上公婆要孝顺，小姑面前让几分。

    手脚勤快心要细，莫送得罪郎家人。

    伴嫁歌唱到情深处，有时女方控制不住，会伤心而泣，而由比较亲近的族中姐妹接唱。

    伴嫁歌可以说是不能成婚配的男女青年回顾玩山谈情时，从相识到相恋以致别离的情歌，也是男女双方斩断情丝，继续保持纯真友谊关系的道别歌，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人生哲理。可惜的是，现在流传伴嫁歌的侗族地区已经不多了。

    （八）尚咐歌、玩山白话及其他

    尚咐歌是南侗青年男女行歌坐月时，在家开歌堂时唱的一种礼节歌。唱这种歌是出于一种礼貌，否则会被认为是不懂规矩。尚咐歌多半都是男青年唱，内容不外乎是向女方长辈问好，并为在家唱歌打扰他们的安宁表示道歉，请老一辈原谅并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

    尚咐歌基本上是一种谦词，除为行歌坐月在家唱歌作礼节性的解释外，没有感情的流露。严格地说，尚咐歌不应纳入情歌之列。

    侗族的玩山白话是配合情歌道白的，很象是对情歌的解说，也许是情歌的一种变体。白话介乎情歌和情话之间，内容与情歌相近，也有约会、借把凭、相思、失恋、约逃等几种。白话的格调比较严谨，多为双字句。侗族青年男女在行歌坐月或玩山谈情时，往往是情歌白话互为穿插。歌来话往，竞相唱和，妙趣横生，情感动人，独具民族风味。如男方约会迟到了，除唱歌道歉外，还有这样的白话解释：“姐啊！今晚约会，害姐久等，弟在这里陪罪，姐们莫要多心，翻山过岭，全为姐们，花园结伴，姐要真情。”

    “哥啊！今日有缘聚会，好比花开高坡。鱼在江边，兄妹同坐。言语同说，不分你我。谁有二心，皇天发落。”

    侗族白话在艺术上也很讲究，有一定的音韵，格律和平仄，富于音乐美。玩山白话在侗族情歌中，占有不容忽视的地位。

    解放后，侗族地区也产生了一些新情歌。歌唱社会主义的新道德、新风尚，表现了青年们对待劳动和爱情、婚姻的正确态度。不少新情歌反映了侗族青年男女在恋爱婚姻上获得自主权的喜悦心情。尽管新情歌还没有完全摆脱传统道德观念的影响，但传统情歌中那种凄楚哀伤的情调减少了。

    三、完美独特的艺术形式

    侗族情歌之所以历年不衰，广为流传，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侗族人民酷爱诗歌。但更重要的是，侗族情歌不仅内容丰富多彩，而且其形式也完美多样，具有不朽的艺术魅力。侗族情歌在结构上，富于建筑美，在节奏上，富于音乐美。无论是传统情歌还是新情歌，都具有诗的语言、诗的韵律，能给人以强烈的美感。

    侗族情歌艺术手法的运用极为丰富。用得较多的是比兴、重复和双关等，继承并发扬了我国自诗经以来，诗歌艺术的优良传统。

    比兴句式在侗族情歌中最为常见，日月星辰、江河湖海、鸟兽虫鱼、花石草木等各类事物，都可以成为侗族情歌中比兴的物象。青年们在唱歌时，目之所极，信手拈来，能使整首歌生色不少。比兴句一般与正文无关，只是起到提供一个起式和韵脚的作用。如“枫木叶子三角尖，坐地思想我旧连”前一句和后一句在内容和逻辑上就没有丝毫联系。也有的比兴句能够造成一种气氛笼罩全篇，起到突出主题的作用。如：

    妹家门前栽蔸麻，麻未长大鸡来爬。

    可怜阿妹年纪小，爷娘许妹配他家。

    青年们谈情说爱，有时不便直说，也常用比兴、双关的语句来表白自己的深情。如：

    吃水只望这口井，求雨只望这朵云。

    栽花只望这块地，起屋只望这亩林。

    这首歌里，用了几个生动形象的比喻，表明了爱情的专一和坚贞，具有很强的感染力。这种唱法，比直接道白更耐人寻味。含蓄委婉而感情炽热，充分显示了侗族情歌在艺术上的风格和特点。

    重复的表现手法，在侗族情歌中也常见。它有词的重复、句的重复和章节的重复三种情况，在歌词中单独或交叉出现。重复表现手法的运用，给人以情意婉转缠绵之感，很值得回味。侗族情歌中，也有比兴、重复手法并用的。如：

    未成吃饭思想饭，得吃白饭想油盐。

    得吃油盐思想伴，得连好伴想团圆。

    这首歌里，前两句是比兴，后两句才是正文。它用重复的手法表现出来，层层递进，层层深入，环环相扣，逻辑严谨，用恰当的比喻在歌中表达了自己的爱慕和心愿。歌中用来作比喻的都是最常见最通俗的事物，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

    侗族情歌在形式上也很讲究，有长句歌和短句歌之分。一般把一句有九字以上的歌称为长句歌，每句七字以下的称为短句歌。长句歌和短句歌都有不同的调子配合着唱，各具特色。有的侗族长句歌多达一百余字。在其他民族歌谣中，这是颇为罕见的。

    侗族情歌的结构形式虽然多种多样，但很富于建筑美，有很强的节奏感和音乐魅力。一般常见的程式是每首歌四句。这种四句歌又有不同的程式。其中固定的程式有：

    00｜00｜00｜0

    这种固定程式是每句七字，节奏为“二二二一”式，其次是首句三字，其余三句七字，节奏为“二一”、“二二二一”式。如下图：

    00｜0

    00｜00｜00｜0

    另一种四句歌的形式是长短句按固定的程式在同一首歌中交叉出现。一、三句为七字，二、四句为十一字的程式是较常见的一种，而一、三句为三字，二、四句为七字的则较为少见。

    还有一种没有固定程式的情歌也常见。具体表现为每首歌的句数和每句歌的字数都不加限制，形式自由，结构灵活。可以是一首歌四句、六句或八句，甚至几十句或上百句，可以是每句三字、七字或八字，也可以是每句长达十几字或百余字。这类没有固定程式的情歌一般不适宜对唱，多在侗族大歌或琵琶歌中出现。这类形式的情歌，初看似乎很复杂，但她还是有规律可循的。一般说来，侗族民歌的句数成偶数（最短的只有两句），而字数（自然章节）须成奇数，这是侗族民歌的一般规律。无论是长句歌，还是短句歌，都遵循这一规律。侗族情歌的章节在结构上也遵循一定的程式，其节奏不外乎是“00｜0”或“00｜00｜00｜0”长句歌则为“00｜｜0”或“0000｜｜000”等。侗族情歌的押韵方式也很灵活，一般是一歌一韵，也有的歌中途转韵，有句句押韵的，也有两句押一韵的，不再在此赘述！

    十年动乱期间，侗族情歌被视为毒草，黄色歌曲，和牛鬼蛇神一道被打入冷宫。一些民间收藏的钞本，也被搜出来销毁，遭到了空前未有的浩劫。改革开放后，侗族青年大多外出打工，传统的侗族情歌，遇到了来自各种外族文化的挑战。随着老一代歌师的逝去，以口相传的原汁原味的侗族情歌，已经越来越少。对侗族情歌的抢救，已经成为各界文化人士的共识。愿古老的侗族情歌，还有发扬光大的一天。（全文完）

    后记

    近年来，州委、州政府加大了民族文化的保护力度，把传统歌舞艺术和传统节日、习俗作为民族文化的重点，采取措施进行深度挖掘和保护。一是结合实际，编制中、小学民族文化乡土教材，通过开设民族文化课传唱民族歌舞等形式，把民族文化引入中小学校教育。二是鼓励民间歌师、舞师等传统文化传承艺人及民族民间演出队伍，走村进寨，弘扬、收集整理民族民间文化艺术，并由地方财政进行补贴。三是由各县市每年安排相应资金，对重点民族村寨的芦笙场、踩歌堂建设改造进行适当补贴。古老的侗族情歌作为传统歌舞艺术的一枝奇皅，终将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