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之类的说法。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好起来了,我翻遍了官方的记录也找不到转折在哪里。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关键被官方忽视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哈利。
不过我要讲的事情和公爵以及他的夫人没有多大关系,他们身世显赫,手握重权,但也不过是这个故事里的背景。
故事的重点在于年幼的卡贝松被他们扰得非常烦闷,同时,因为这两位对他所表现出来的喜爱,他在公爵的府邸中行走时是不受到约束。
某一天午后——那是一个阳光明亮的午后,可能是因为刚下过雨,所以天色又要格外的明亮一些。而就在那个不同寻常的午后,卡贝松在公爵的后院里发现了一位被深藏的精灵女孩。
他们才是故事的主角。
(“故事开始有点意思了。”文卿说,在懒人椅上翻了个身,“所以卡贝松和那个精灵女孩相爱了?”)
是啊,每个人都能猜到的故事。他们相爱了,就像任何一对相爱的人一样,度过了一段不算长的美好时光。
这段关系终结于公爵的发现,爱侣被迫分离,并且就像大多数被迫分离的爱侣一样,他们再也没有相见。
(“名字呢?”文卿说,“你没有讲精灵女孩儿的名字。”)
她叫露西,是被赠送给公爵的礼物。
你知道,通常被人类抓住的精灵都会作为一种昂贵的、用来展示地位和权势的礼物,露西也不例外。公爵不喜欢女孩,所以什么都没有对她做。但公爵对她很好,没有折磨她,也没有把她转赠给别人。在府邸中她几乎是自由的,她想要什么,公爵都会派人送来。
我猜公爵或许真的有一点喜欢她,起码是喜欢她的天真和美丽,不然公爵不会允许她生下卡贝松的孩子,还让她抚养这个孩子,直到他长到六岁。
(“然后公爵把这个男孩送到卡贝松身边。”文卿说,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不难猜测,哈利。你没必要躲开关键,我说出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公开这些。
我就是那个男孩。
六年后卡贝松已经享有盛名,但他依然无法保护一个半精灵,所以我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露过面。人们只知道卡贝松曾经有一个宠爱的弟子,很有才华但是因为受到嫉妒被人毁掉了脸。
不得不说这套说辞很有说服力,我跟着卡贝松度过了四年时间,从来没有人试图看看我长什么样子。那些爱慕卡贝松的贵妇人有时候还会召我上前,我会带着面具前去接受她们的怜悯,她们会抚摸我的头顶,那时候我还小,心惊胆战,害怕她们中的某一个提议想要看看我的脸。
可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绅士们、夫人们其实根本不在乎我,他们只是在乎自己的名声,而女士们或许还在乎卡贝松怎么看她们。
那四年是我学到的东西最多的四年。
卡贝松对我很好,但他没有告诉我他是我的父亲,这件事是我后来才发现的。我原先一直以为我是格里尼公爵的私生子,直到很久以后,在我离开卡贝松之后,才发现我虽然看上去完全就是个精灵,然而我笑起来几乎和他一模一样……那对酒窝。
你说得对,哈利,没有纯血的精灵会有酒窝。
精灵国中只有我是半精灵。
(“那你是怎么来精灵国的?卡贝松寻求了谁的帮助?”文卿问道。)
多么敏锐啊,哈利。
是皇帝。
年轻的,还未登基的皇帝。
我说过卡贝松是当时最好的吟游诗人,或许直到现在他也是。皇宫的宴会上他也受到了邀请,当时的王,陛下的父亲得胜归来,恰逢陛下的老师给他一段假期,陛下就回到了皇宫。
卡贝松为王唱了一首赞歌,又为王后唱了一首。而陛下,因为当时陛下归家是临时起意,所以卡贝松没有为他准备歌曲。
宴会结束之后年轻的陛下拦住了卡贝松,要他为他唱歌。
(“奥古斯都也喜欢音乐吗?”文卿兴致勃勃。)
当然,当然。
所有人都喜欢音乐,贵族尤其如此。不排除某一些是假装出来的,但陛下是真的喜欢音乐。
可惜卡贝松实在是唱不出来了,他一贯太受欢迎,夫人们缠着他,要他一首接一首地、无休止地唱下去。疲惫让卡贝松的喉咙疼痛,灵感衰竭,而且他又累又饿——我说过了,吟游诗人是不能和尊贵的客人们一起用餐的,他只能等待宴会结束之后和仆人们一起用餐。
(“所以他没有给奥古斯都唱歌——他居然没有给皇帝唱歌。”文卿说,“我不敢相信。不过没关系,我不会累,我会给他唱的。所有为他写的音乐我都留着,只要他喜欢,我就一直演奏,唱给他听。”)
我保证陛下会喜欢你,哈利。
卡贝松没有歌曲,所以他把我送给了陛下。
陛下将我带回了法师塔,并且教导我。直到他登基,才把我送到精灵国。
这就是我的故事。从头到尾,完完整整。
(“怪不得我总感觉你和和精灵国有些不融入。”文卿说,“刚来的时候精灵也不喜欢你?毕竟这个时代的半精灵几乎就代表着精灵的耻辱。他们都很好,所以不至于欺负你什么的,但是肯定没有人喜欢你。那时候只有安娜喜欢你对吧?”)
……你真的很懂啊哈利。
(文卿歪着头:“看得多罢了。这就是你不求婚的原因?”)
或许是。
(“你真的介意你不是纯血精灵吗?”文卿很困惑,“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我还是不理解……你明白吗?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想……你确实是半个人类,因为只有人类才会考虑这么多。”)
你比我更像一个精灵。
(“那当然啦,你不用像,你就是精灵啊。”文卿说,“而且在不久之后就会有很多精灵和人类通婚,半精灵没什么大不了的。混血儿还很容易继承双方的优势,你和安娜生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他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小盒子递过来:“拿着吧,红盒子是可以清洗血统的药剂,滴一滴纯血精灵的血然后再喝下去,它就会保留你的精灵血统;绿盒子是另外一样东西,如果你决定好了不选红盒子,就在安娜的面前打开它。”)
你要走了?
(“对啊。”文卿眨眼睛,“特蕾莎要走了,骑士要保护好她。”)
第21章
文卿在西奥洛离开后又偷偷跑去找精灵王。
蒂恩托的寝宫位置十分醒目,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愿不愿意有人进去打扰。文卿试探着推了推那扇边角处缠绕着花枝鸟兽的木门,门没有锁,但里面也没有人。
他想了一会儿,扭头去了内殿。
浅绿色的萤火虫漂浮在两旁,月光照亮了前路。
他跟着萤火虫往前走,看见精灵王正站在管风琴前,用一柄手指那么长的刀修整管风琴上的浮雕。艾布特站在蒂恩托身后的不远处,文卿注意到艾布特是首先修整的那一个,蒂恩托会在他雕刻的基础上进行进一步的细化,两位精灵合作十分默契。
并且他们手指的动作那么精巧和轻盈,逐渐成型的浮雕又是那么美,好像他们早几十年就为此在心里打好了腹稿。
他站在下方,仰着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修改管风琴。
“我要走了,蒂恩托,艾布特。”文卿说,难掩失落,却也十分明快,“可能看不到你们修改的成果了。”
艾布特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没有写演奏方式和上次那首曲子的曲谱呢。”
“哦!”文卿大惊失色,“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我忘了!”
“没关系,亲爱的哈利。”精灵王刻好了一只蜷缩着的花苞,转过身,“你可以寄给我。”
他瑰丽的身姿即使在夜里也如同火一样汹涌和生动。
文卿疾走几步,冲上去抱住了他。
“我喜欢索拉森林,我也很喜欢你们。”文卿说,“我真想再留一段时间啊,但是我必须要走了,蒂恩托,这几天我满脑子都是你。在瀑布之前我想你在水中是什么样子的,出去巡逻的时候我在想你站在树冠里是什么样子,做饭的时候我在想你会不会喜欢吃……啊!”
他急匆匆地松开精灵王,从背包里掏出了用来煮肉汤的砂锅:“我给你留着呢蒂恩托!还有艾布特,来尝尝看啊!”
艾布特喜俊不禁:“真是沾了您的光啊,王。”
他们围成一团,坐在文卿友情贡献的木椅上捧着碗喝肉汤。
“怎么样?”文卿满怀期待。
精灵王说:“非常好。”
艾布特也称赞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肉汤了。”
“嗯呐,我就说你们肯定会喜欢。”文卿说,“还要吗?这可是一整只野猪,再喝几碗也没关系,特蕾莎那份我会注意留着的。”
“不用了,哈利。”艾布特柔和地说,“好了,去吧——如果你需要,我们就在这里,不会离开。”
蒂恩托把手轻轻在文卿的肩膀上压了一下:“回去睡一觉,醒了再走也不迟。”
他的瞳孔在夜间绿得发黑,好像某种奇异的暗示。
文卿的脑中好像闪过了什么,鬼使神差的,他乖乖按照蒂恩托所说,回到房间睡觉去了。
沉眠中,他走进了梦里的世界。
这里我好像来过,他想。
在现实中被遗忘的记忆开始复苏,他都想起来了,关于上一次的经历。那些纤长的暗紫色巨树,红月,扭曲纠缠的影子,角落里的窃窃私语和窥探的眼神,和他现在身处之处不尽相同,但是风格非常一致。
阴暗妖娆版本的索拉森林。
还有那个一成不变的,召唤他的声音。
“你是谁?”文卿说,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左顾右盼,“你为什么在我的梦里?还来了两遍。”
没有人回答他。只是细小的声音从他的心底钻出来,不断哀哀地倾诉。
来啊。那个声音说,好像学乖了似的,不再用一些不切实际的名头引.诱他,只是低低重复这两个字。
“这是我的梦。”文卿说,“如果你想见我,应该是你过来才对。”
他不再听那个从他心底响起的奇异嗓音,也不再看这片妖异的森林。头顶的红月消失了,但森林却依然扭曲怪异,肆无忌惮地伸出手臂,枯枝一般干瘦的枝叶间好像有不知名的物种咕噜咕噜地翻涌。
这让他的感觉有点糟糕,倒不是害怕,确切地说,是出于他的回忆。
联想能力太强就是有这点不好,悲伤或者痛苦的记忆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简直让人忍不住夸一句真是忠诚的好狗狗之类的话了。
那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仁兄也不过是会联想了一点,都被刻在文学史上嘲笑了不知道多少年。
文卿原地坐下,盘着腿,把外袍撩起来铺在身后。他用两根手指从地上拈起一小块影子,那个“滋溜滋溜”直响的小团黑影摸起来有点像冰冷的黏土,被扯出又细又长的连丝,文卿用力拽了一下,将长丝拽断了,然后把它团成一团。
这奇怪的影子生物弹性不太好,用力捏一下直接就被捏扁了,都不带反弹的。
它在他的手中挣扎,文卿竟然从它的扭动中感觉到“急得哭唧唧”的拟人情绪来。
文卿:我天,还有点可爱。
不过就再可爱他也不会放手的。
“因为很烦很无聊啊。”文卿叹了口气。
他感到十分悲伤,过往的回忆在他的心中徘徊,还有那些并不熟悉却十分重要的人。一切都宛如昨日,包括那些还没想开之前的暴怒和愤懑,那些所有的只关于自己的怨恨……人们为什么总是纠结于过去?时间总是向前流逝,为什么要为流走的水留恋和遗憾?
绝对是因为他受到了未知的影响才会忽然回忆起这么多来,那些记忆他其实也没有刻意去回避,可是因为糟糕的部分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也一贯不怎么去想。
无休止的病痛,被禁锢在狭小的空间,全方位无死角的各种医生。
其实他还蛮喜欢他的心理医生,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年轻的女孩,渐渐变成未婚的剩女,每一段恋情都因为她必须把时间消耗在他身上告吹,后来还是他实在看不过去了,强行给她放了双休假,她才找到结婚的对象。
年纪不小了才怀上孩子,挺着大肚子,明明自己都在害怕生产,还要硬撑着过来给他做开导。
她生下了一个女孩儿。
非要带来给他看,放在他身边之后又哭又闹,蹬着腿要妈妈抱,健康活泼,一股子奶腥味。
“这地方真是太戳心了,虽然它确实也挺好看的。”文卿揉着手里的小黑团,“好了好了,我知道无论我去哪里影子都会跟着我的。摆脱过去和家庭遗留下来的影响对凡人来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所以我完全没有相关的念头。我只是一直只往前看,向着太阳,让影子只在我背后,不在我身前。”
他垂着头哪里也没看,只是在沉默中兀自折腾手中的小黑团。它已经在文卿持之以恒的蹂.躏中安分下来,软绵绵地摊在他的手中,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清脆得像是小孩子会叫的学步鞋。
“你真的不出来吗?”文卿问道。
然后他从梦中醒来。
清晨的第一缕光从大开的窗口投到他的下巴上,床头的银铃闪闪发光。他从昏沉变得清醒,坐起来的时候下意识环顾四周,不知何为感到若有所失。
他将这奇怪的情绪归结为离开之前的不适感,并且飞快地换了一身衣服,去对面敲特蕾莎的门。
门开的速度就像特蕾莎一直等在门前一样。
她看见文卿,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哈利?”
“我们该走了。”文卿轻快地说,“趁早走,谁也不告诉。我最受不了离别的那种气氛了。”
特蕾莎抱胸挑眉:“你疯玩了一天,终于把我想起来了?”
“你不也有事吗?我是为了不打扰你。”文卿也学着她抱胸,还冲她眨了眨眼。
特蕾莎分不清他是在说笑还是真的这么想的,那张笑盈盈的脸上一派明朗。
她果断转移了话题:“那我收拾东西,你等等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跑回屋中,文卿伸手为她掩上了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眼神无意识地扫过特蕾莎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书桌上的信纸上字迹正逐渐消失。
高阶的急讯信纸。
他站在门外,背过身听着房间内走来走去的脚步声,然后抿着唇笑了一下。
就说这家伙肯定有问题,还专门千里迢迢地跑到精灵族来,肯定是有什么要事。
还好被我救下来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