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看着跃跃欲试的张安世。
却显得颇为谨慎。
毕竟这是密奏,若是陛下知晓张安世从自己口里套了话,张安世肯定无罪,自己就不同了。
可张安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承认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只点点头。
张安世顿时兴奋的搓手,笑道:“解公此举,只怕也有自己的心思吧。”
解缙微笑,不语。
这心思还不明白吗?
所谓的藩镇长,不就是为了爪哇量身打造的?
赵王殿下,乃是皇帝的嫡亲儿子,现在在爪哇,也算是风生水起,这藩镇长显然是志在必得,这解缙可谓是人在京城心在爪哇,说他是赵王派遣在京城的细作都不为过。
张安世便继续道:“解公这般良苦用心,莫不是……为了赵王殿下?”
解缙忙道:“宋王殿下言重,老夫此举,乃是一片公心,何况这个建言,表面上是选贤明的亲王,约束诸王。可实则,殿下……海外不比关内,这海外诸王都是披荆斩棘,创业之艰苦,实非寻常人可比。正因为如此……”
解缙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即便朝廷任命了贤明的亲王约束诸王,只怕其权限也是有限,诸王可都是草头王,哪里会听你使唤?无论如何的命令,怕是对方都有拒绝的理由,老夫久居海外,对此深以为然!”
“譬如,你若召他来爪哇,他若是称病不来,你能奈何?你若是教他拿出一些钱粮来,他便哭告叫苦,说自己多么的艰难,所在的藩地如何的困苦,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又能奈何他?说到底……诸王于海外镇守,本就是为了没有约束,单凭朝廷一个册封,又如何能约束呢?”
其实这话……解缙说的并没有错。
解缙苦口婆心,倒是一副张安世委屈了他似的模样,换做是其他人,可能已生出了惭愧之心,觉得自己对解缙产生了误会,这解缙,确实没有私心。
可张安世是谁,他和解缙,算起来是同行,既同朝为官,都是文渊阁大学士,同时,其利益也都在海外,怎么可能就轻易地被解缙湖弄过去?
于是张安世意味不明地盯着解缙,微笑道:“以我看,解公的用意不在此。”
解缙面色平静,只轻轻道:“噢?”
张安世道:“对赵王而言,其本质不在于辖制天下诸王,而在于,迁徙百姓。”
解缙面色颤了颤。
张安世接着道:“就说当今江西布政使司吧,九江府与南昌府各有千秋,可如今,南昌府却更胜一筹。这是为何?九江府大可以说,自己水路纵横,依庐山而靠长江,乃通衢之地。可南昌府却是省城。九江府可以说自己因借助于地利之便,商贾云集,码头上人流如织,其赋税与钱粮,都不在江西布政使司诸府县之下。可南昌府地利不及九江,交通不及九江府,其所依托的赣江,亦不如九江之长江远矣!”
“可对南昌城而言,它是江西布政使司的治地,就足够了,因而,现在在天下人的眼里,是知有南昌呢,还是知有九江?”
解缙脸色微微一变,似乎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
张安世笑吟吟地继续道:“只怕爪哇所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百姓只要出海,就必定要择地而居,爪哇不及安南那样陆路联通我大明,也不及马六甲一样,乃海路枢纽。更不如苏门答腊那样地域广阔,不如暹罗那般资源丰富。论起来,爪哇确实有许多不如人之处,甚至不如比邻而居,隔海相望的吕宋。可若是这爪哇借助所谓‘藩镇长’的身份,成了‘省城’,对于有志于迁徙的军民百姓而言,却成了首善之地,有了人,就有了钱粮,有了一切。解公………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咳咳咳……”解缙拼命咳嗽。
张安世则是道:“解公真的对爪哇太费心了。”
解缙缓了口气,才苦笑道:“这叫因势利导,眼下藩镇诸多,也确实需要有相关的制度,当然,若是赵王殿下能够在藩镇长之中,位列其一,确实对爪哇有莫大的好处。宋王殿下,老夫也就不隐瞒你了,老夫以为,诸藩不可能永远无序下去,就如关内一般,有了京城,就会有省城,会有府城,会有县城。迟早,这四海诸藩,也是如此,眼下这样,其实是未雨绸缪。”
张安世大笑,随即道:“这就好像,有一群人遇到了老虎追赶,你未必要比老虎跑的快,却只要比其他人先行一步,那么……你就是笑到最后的人。”
解缙道:“宋王殿下……可是得了陛下的某些许诺?”
他看着张安世,心里颇为紧张。
他其实很清楚,某种程度而言,宋王也是赵王的有力竞争者。
张安世只道:“陛下叫我努力。”
解缙颔首:“四海太大,容得下四位藩镇长,看来宋王殿下,极有可能已经位列其一了。”
张安世却没有回应。
解缙道:“赵王也需努力。”
说了一会儿闲话,张安世自是告辞而出。
张安世在文渊阁里,有了心事,他显然也开始关心起了张家的命运。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做过准备,而如今来看,似乎……一切都已成熟了。
等到下值,他便立即回到了王府。
将张三叫到了面前,询问道:“长生现在在做什么,没有惹出事吧?”
张长生如今已有十六岁,在这大明朝,这个岁数已算得上是成年了,马上就要娶妻,亲家也已找好了,是陛下亲自定的,乃是周王的女儿。
这家伙一直在宫中呆了许多年,被朱棣照看着,到了十二岁才出宫,随即便被张安世塞进了模范营中磨砺,四年的时间,渐渐从一个寻常校尉,蜕变为队官,此后,却被张安世又召了回来,教他去江西,跟在朱瞻基的身边办事,据闻,已到了副站长的位置。
不过似乎也没有惹出什么事,平日里也会有书信回来,不过书信都是给他母亲徐氏的,和张安世这个父亲所通的书信却不多。
这小子有点怕张安世。
张三平日里作为打理张家事务的人,自是清楚家里许多张安世不知道的事,于是如实道:“王世子还在江西布政使司呢。”
张安世直接道:“召他回来吧。”
张三诧异道:“可听说王世子在南昌站,干的还不错,如鱼得水。”
张安世只澹澹地瞥了张三一眼道:“不要啰嗦,到时我对他有大用。”
张三不敢多嘴了,连忙称是。
紧接着,张安世却又召了朱金来。
吩咐朱金,栖霞商行,整平一块土地,准备营建宅邸。
朱金却是有些为难地道:“殿下,现在京城,哪里还有什么好地方?但凡是有地,早就被人占去了。”
张安世没有多想便道:“那就寻一些歪瓜裂枣的地方,不要嫌远,也别嫌地势不好。”
“这……”朱金更不懂了,苦着脸道:“这么个地方,真要建了府邸,还卖得出去吗?”
张安世则是勾唇一笑道:“这你就不必管了,山人自有妙用。”
朱金满心的不解,却也只好应下。
又过了小半月。
张长生才姗姗来迟,回到了宋王府,先是去给母亲徐氏问安,而后便乖乖地来书斋里等着张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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