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一个人就够了,一无所有地来,一无所有地走,什么也不留下,免得祸害污染这样一个原本就不怎么干净的世界。
他在雪里一直走,边走边想,没注意看路,路口一辆电动车飞快驶过来,擦着他扑通一声连人带车翻倒在地。
“找死啊你!”男人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没去扶着,先对着他开口叫嚣起来。
孟青被他拖拽着晃了晃,此刻原地站稳,和他也就距离了不到一米远。
“不会看路啊!”男人越过车头直接站稳在他身前,低头看了眼电瓶车,不耐烦道,“车前盖都歪了,最少三百块,一笔勾销。”
“三毛钱都没有。”孟青捻着手指,看着他,唇角讥诮地说了一句。
“哄谁呢?”男人五大三粗,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咬着牙不耐烦道。
这人看上去瘦削落魄,可粗粗一瞥,皮带、皮鞋都是上乘,怎么可能没钱。
他好好的车前盖给蹭歪了。
男人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孟青抬起一只手,揉着刚才被撞了一下的手腕,男人正想再说话,目光落到一处,登时有点不敢吭声了。
这人,这人有神经病不成,哪有人好好的手腕下还藏着刀片。
冬天晚上穿一件衬衫,指定有病。
男人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要钱了,扶了电动车骂骂咧咧说两句,坐上去一发动,拐个弯飞快地骑远了。
“小伙子。”
边上一道沧桑的女声又将孟青的视线拉过去,他一抬眸,正推着炉子的老人停了下来,白发苍苍一个老婆婆拿塑料袋装了一个红薯递给他。
孟青看着她,神色愣了一下,没接。
“快拿上吧,暖暖手也行,大晚上的没事别在街道转悠了,回去吧,”老婆婆看着他,脸上的皱纹里都蓄着慈爱,喋喋不休道,“是不是和家人吵架了,快回去,眼看着都十二点了,这么晃荡家人不得担心死?”
老婆婆说着话,不由分说,将个头很大一个红薯塞进他手心,还捎带着捏捏他手指,一脸无奈道:“瞧瞧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孟青捧着红薯,手心滚烫,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没钱坐车?”老婆婆低头在自己口袋里掏了掏,掏出几张零钱来,就往他手里塞,边塞边道,“快回去吧啊,看你和我大孙子年龄差不多,大学生吧,还是刚毕业?这么大了可得懂事些,不能再动不动和家人闹脾气了。”
“多……多少钱?”孟青回过神来,声音都有些不自然的颤音。
“要什么钱,也没几个了,收摊了。”老婆婆笑着说一句,转头拍拍她身边老伴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不能白拿您东西。”孟青将手里的零钱重新塞给她,伸手在裤兜里掏钱,几张面值一百的掏出来,老婆婆看着愣了一下。
她是刚才听到孟青说了一句“三毛钱都没有”,动了恻隐之心,倒是没想到,误会了。
不过眼看着雪大了,她急着回,哪里有要钱的意思。
孟青对上她不怎么会说话,趁着她不注意的工夫,走路间将几百块塞进了她口袋,无声无息。
他知道怎么悄无声息地将钱从别人口袋里掏出来,自然也懂得,怎样悄无声息地将手中的钱放到别人口袋去。
一对老人推着炉子走得很慢,相互扶持着,边说边笑。
孟青微微落后一些,和他们拉开距离,看着他们微带佝偻的背影,神色恍惚。
原来这就是普通人老年的生活。
他走得很慢,头发上落了雪,再化开,成了水。
肩膀也已经被打湿,他终于觉得冷,凉意入骨,凉风也从四面八方而来,往衣服里面窜。
“大哥哥。”
边上一道怯怯的声音唤他,孟青一垂眸,刚才站台上那小男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抿着唇,将衣服递给他。
“下雪了,你快穿上吧。”小男孩眼见他不接,一本正经地又说了一遍。
“你一路跟着我?”孟青看着他,微微蹙眉。
“嗯。”小男孩执拗地将衣服塞进他怀里,半晌,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哥哥,我不是小偷。”
孟青神色微愣,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小男孩急忙忙又解释道:“我不是小偷,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依旧说不出话来,眼见孟青审视地看着他,又紧张不已,说了句“谢谢你的钱”,飞快地跑开了。
孟青看着他瘦小的身子越跑越远,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忍不住勾起唇角,有些古怪地笑了笑。
六岁?还是七岁?
这小男孩看上去瘦骨嶙峋,他其实并不能确定他有多大。
他只是突然想起,当他这么大的时候,纵然再苦再难,再被人揍得抱头打滚,也只会流着泪绝不还手。
那个时候,他觉得打架偷东西都不是好孩子,他纵然贫贱,也不会和那样让人不齿的小孩成为一路人。
可事实上,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孟青收回视线,转过身,在漫天飞雪里,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游荡在城市的夜晚里。
与此同时--
到了宋家的小静依旧未眠。
已经到了夜晚十二点,可因为是周末,宋家非常热闹。江栎、江蔚然在楼下抢电视,秦少游和小思源在边上玩五子棋,偌大的客厅,依旧灯火通明。
她疲惫又虚弱,在房间里吃过晚饭,便一直发呆。
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一颗心总是觉得痛,好像漏风一样,四肢百骸都无所依附。
这样安静的夜晚,其实无法避免会想到孟青的,想到他冰凉的嘴唇和手指,想到他温柔耐心亲吻,还有那些只有在夜晚才会说到的甜言蜜语。
都是假的吗?
他只是为了打击孟歌,只是为了羞辱孟歌,只是为了从自己这里得到伤害报复他的快感。
为什么这么卑鄙,她为什么迟钝地才认清这个事实。
要以她可怜的宝宝为代价。
心痛得无法呼吸,小静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重重地喘息着,只觉得恨,她从来没有这样得憎恨过任何人。
更何况是孟青,她爱他啊,她一直神魂颠倒地爱着他,她一直以为,她能做好他的妻子,不吵他不烦他,他需要,就乖乖地陪着他。
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是她最爱的男人,让她失去他们的宝宝?
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就算他讨厌排斥着孟歌,就算他引诱玩弄了她,那个小生命,却是无辜的。
小静侧身蜷在床上,紧紧地咬着唇,唇瓣被她咬出血,她仍不自知,整个人都在被子里发抖着,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砸落。
她终于忍不住,一只手捂着嘴,哭出声来。
这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了门外,原本正准备转身离开的程思琪便住了步子。
剧组经过了前期准备,《青蛇》即将开拍,里面的青萝是能歌善舞的绝色美人,因而,眼下每每在家,她晚上都会抽出两个小时练习舞蹈。
刚才正是练完舞想起了小静,走到门外又觉得时间太晚,眼下正准备离开,却又听见她痛苦的哭声。
程思琪站在门外略微想了想,抬手敲了两下门,进去房间里。
小静听见动静,正用手背胡乱地抹着眼泪,看见是她,神色怔怔地停了动作,声音小小地唤了声:“思琪姐。”
“怎么又哭了?”程思琪说着话,到洗手间拧了个湿毛巾拿出来递给她,伸手抱了她一下,哄劝道,“你这段时间好好养着,不能哭呢。”
“我难受。”小静用毛巾捂着眼睛,依旧啜泣着,声音低低道,“我真的好痛,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们的宝宝啊。”
“可能有原因吧。”程思琪这下早已经冷静下来,若有所思道,“孟家人都不太正常,可能有些我们想不到的原因。”
“宝宝是无辜的。”小静没有取下毛巾,继续道,“昨天晚上他还说很高兴,我们还说到宝宝的性别和名字,为什么一眨眼就变了呢,他为什么突然变成那个样子,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对我,我好恨,我真的好恨他,我该怎么办,思琪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恨他还不简单?”程思琪微微抿了一下唇,端详着她,声音闷闷道,“你可以告诉你爸爸,他肯定能帮你揍死孟青。”
“爸爸?”小静不晓得程思琪在开玩笑,一把将毛巾取下来,神色怔怔地看了她一眼,紧张兮兮道,“不行,不能告诉我爸爸,他真的会让孟青消失的。”
小静喃喃道:“他消失了,我就永远不可能再看见他了,就像阿奇和小毛一样,不行的,那样不行。”
“阿奇和小毛?”程思琪尤以转移话题,看着她,饶有兴味地问了一句。
“嗯。阿奇是经常陪着我的一个佣人,小毛是一条泰迪狗,以前在家的时候,阿奇陪我出去,让我被一条蛇咬伤了,还有小毛,它有一次发情的时候咬伤了我的脚,爸爸就把他们都弄走了,我再也见不到。”小静低着头,一只手揪着被子,有些懊恼地说了一句。
她说的风平浪静,落在程思琪耳边,却只觉得胆战心惊。
小静口中的消失了,弄走了,在她看来,自然有着特殊的含义,也许并不是离开她,而是可能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以不行的。”小静一只手揪着毛巾,无比纠结道,“思琪姐你一定要帮我保密,还有绯川逸,他也得帮我保密,无论怎么样不能让我爸爸知道的,他知道了,肯定把孟青弄到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不要,不行的。”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地小了下去。
“你还爱他吗?”程思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都到了这一步,你还爱他吗?”
“我不知道。”小静有些无助地看了她一眼,“我真的不知道,我好恨他,想起他就难受恶心,可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我还是会觉得难过,怎么办,我是不是很傻,跟着他的那两个,说爸爸把我养成了傻子一样。你说孟青他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一定觉得我傻,被他三言两语就迷得神魂颠倒,是不是?”
“别胡思乱想。”程思琪看着她说到最后脸色越发难看,略微想了想,继续道,“感情的事旁的人怎么可能了解多少,他到底觉得你怎么样,也就他自己心里清楚,别人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他想些什么?”
“可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小静使劲地揪着手里的毛巾,神色懊丧道,“他什么也不和我说,我对他一丁点也不了解,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许就是看低我玩弄我的,那么残忍的就流掉宝宝,怎么可能爱我呢,他要是爱我,就应该非常想要和我生宝宝的。”
“这也不一定。”程思琪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人和人都不一样的,有的人恐婚,也许就有人害怕孩子,孩子是父母的责任和牵绊,你们都还小,也许他一时糊涂,没有承担这个责任的勇气。”
“思琪姐?”小静突然唤了她一声。
“嗯?”
“你不是说他是人渣吗?”小静蹙着眉,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又帮他说话了?”
“我没有在帮他说话。”程思琪看着她笑了笑,“下午是一时冲动,事实上你们的事情我并不完全清楚。”
她语调顿了顿,又略微想了想,慢慢道:“听绯川逸说孟青是近几年才被孟家承认的,以前日子过得挺苦的,他和我们不在一样的环境里长大,想事情自然也不一样的,不能非得拿着我们的道德标准来要求他。”
从一个乞丐摸爬打滚一路往上,还处在一般人难以理解的阴暗面,那样的人,也许连学校都没去过几天,想事情自然和旁人不一样的。
想着绯川逸下午离开时简单说的几点,程思琪都觉得惊心动魄。
十多岁就开始图谋孟家,孟青那样心思阴冷的人,怎么能用正常的思维去考虑衡量呢。
“如果你有比死还重要的事情,就活着。”
耳边他说的这一句话突然浮现,程思琪神色愣了一下,自顾自想着,难不成对他来说,颠覆孟家就是比死还重要的事情吗?
他才只有二十一岁,却说出这样的话。
从小,应该是在怎么的仇恨和怒意之中长大,他和小静有了孩子,可这孩子来的时间实在微妙。
算着时间,小静当时还是孟歌的未婚妻。
两人当时订婚轰动京城,甚至邓南疆都亲自到场,知道的人自然多,这之后孟家变了天,解除婚约的消息也是在这之后十天左右。
小静若是生了孩子,有心想想,知道的人少不得也得私下议论。
这孩子,一出生就得承担许多人异样的目光,孟青是因为无法接受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不要的吗?
她不是孟青,这一切也只是猜测,自然不可能随意地拿出来和小静讨论。
眼下,也只能尽量客观地给出劝慰。
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小静心思太简单,她若说得多了,指不定就牵引了她的思绪,她总该还小,有时间自己慢慢想。
“他以前过得不好吗?”小静神色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以前。”
“想不通就先别去想了。”程思琪摸摸她头发,“你才十九岁,其实谈恋爱都不着急的,这些事可以以后慢慢去想,现在养好身体才重要。”
“我还不想回南疆去。”小静看着她,“我怕被爸爸发现什么了怎么办?”
“不想回就不回。”程思琪笑笑道,“你就住在这里,养好身体再说,未来的事情都不着急。”
“上学可以吗?”小静看着她,嗫嗫道,“我都没上过学,我想上学行不行?在京城里念书。”
“当然行。”程思琪有些意外,看着她笑了笑,“你想念几年级?”
“我学完高中的知识了。”小静扁着嘴小声道,“然后非要去国外玩,还甩开了保镖,就出了事情,孟歌救了我,我就非要跟着他来京城,我爸爸他都没办法,就让我跟来了。”
“嗯。”程思琪点点头,“你这年龄上大学也刚好。”
“这样吧。”她略微醒了想,继续道,“我让宋望最近帮你留意一下,在那所高中当个插班生吧,先走读半年,到了明年夏天再考虑上大学的事情,怎么样,上大学总得参加全国统考的。”
“嗯。”小静看着她重重点头,“谢谢你思琪姐。”
“那就别想太多。”程思琪拿了她手里的毛巾,张开双手将她抱了一下,微笑道,“爱笑的女生才有好运气,大学里好男孩才多着呢,擦干眼泪迎接新生活。”
“嗯。”小静终于破涕为笑,“我会努力的,变成你这样的女生。”
“召唤总裁吗?”程思琪忍不住笑了笑,朝她眨眼道。
“我要是找新男朋友,”小静苦思冥想完,一本正经道,“我就努力找一个比孟青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生吧。”
“好,加油。”程思琪松开她,站起身来,拿着毛巾笑着道,“快睡吧,晚安。”
“晚安。”小静看着她,抿唇笑着挥挥手。
------题外话------
唉,阿锦今天真的是被自己给蠢哭了。
晚上做饭的时候,藕片和辣椒都入锅开炒了,才发现家里一滴盐都没有了,盐真的是百味之王啊,没办法吃饭,打电话给男票抱怨了一丢丢,结果,男票听完后默默地来了句:“你放点酱油吧。”
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