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安静下来。短暂失鸣,天地间什么也听不到。
骨头几乎散架,许久后麻木的身躯恢复些知觉,我从积雪中钻了出来,走了几步,扶着树枝呕出一口血来,只好捧了一抔雪吃下,压下血气。
摔得七荤八素,方向也不辨。胡乱走了一阵,这才慢慢恢复听觉,风声,雪落声。凝神细听,风雪自有其走向,方位重现心中,蜀山地势勾勒而出。
蜀山地脉合八卦六爻,无量峰镇锁妖塔,山为土,土克水,坎为水,锁妖塔当处坎位。
定了方位,便不再迂回,直奔峰谷坎位而去。
一座塔形奇峰矗立,蓦然闯入眼帘。此地,风静雪止,亘古幽谧,仿佛凝在一个结境中。
我方一踏入,紧闭塔门外的两尊石像便霍然转身,空洞的眼将我盯住,仿佛我只要再走近一步,他们便要好生招待于我。自古从无量峰断崖入锁妖塔者,非奸即盗,从未有过掌门行这般途径,也难怪石像对擅入者虎视眈眈。
飘涯子对蜀山秘境的了解,远在我之上。如何寻找秘境,如何不惊动石像,而将天玑囚入锁妖塔,他能做到,我却未必能够。他料想我会另辟蹊径,出如此难题于我,我怎能不接?
一炷香时间后,我以瞬移步法,掐算走位,引得两尊石像互撞到了一处,再难动弹。
塔门依旧紧闭,石门上有一方凹槽,大约是凭信物秘钥可开启,不用想便知应是放蜀山令的地方。不得不佩服我那师兄心计之深远,步步计算,我唯有到了跟前方知他的用意。他终究是放不下蜀山令,竟不惜借用锁妖塔,来试探蜀山令是否在我手中。
我抬手按于石门上,寒石冰凉刺骨,不知其厚。伸手,自袖中滑出一枚玄铁令,握到手中,嵌入石门凹槽处。一道沉闷声响,石门洞开,露出一条通往塔底的长明灯石径。我取回玄铁令,踏上灯火路。
山风吹入,长明灯也不禁摇曳,却不熄灭。
渡过这漫长灯火路,抵达地心锁妖台,一切光明被吞噬,万古永夜。但我于这永夜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扬袖一带,身后长明灯盏盏飞来,绕锁妖台旋转数圈落定。
夜尽光明。
身着血衣伏地的纤细身形显得是那么孤单,手脚被地底镣铐锁住,一个人在这冰冷地心,不知是否有过等待。
我几步奔入,冲上锁链台,将地上的少女抱入怀里,这身体冰如冻石,已经感觉不到心跳呼吸。
这瞬间,我血液也凉,心也灰,近处几盏长明灯随心而灭。
未有希望,便不至绝望。未有过温暖,便不知寒凉入骨的滋味。纵然这世间花开花谢江山如画,又与我什么相关?
思绪断了又续,续了又断,纷纷扰扰,尘寰过往,全都失了色彩,只余灰白。
忽然,长明灯外无尽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嗤之以鼻,如瓦砾一般的嗓音粗声道:“蜀山的掌门都没落到这个地步了么?身中天人五衰之咒,未老先衰之身,未衰将死之躯,还敢妄动情念,哼,不知死活!”
陡来的动静,并没有惊动我分毫,因为,什么人都与我无关了。
“喂,蜀山破落掌门,听闻老夫的声音,你不意外?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夫百年来第一次跟人说话,你是多大的荣幸!”
我依然没理。
“哼,人心不古,世道险恶,如今的蜀山也不知破败到了什么程度,一介掌门却是将死之身,将死之身却牵扯情念,牵扯情念却是对个小丫头,小丫头却是个蜀山罪人。蜀山乱成什么样子了,可笑!”
我继续不理。
“喂,蜀山现任掌门,老夫知道天人五衰咒的解法,你想不想知道?”
我依旧漠然。
“混蛋掌门!你是不济到了什么地步,连生死都分不清么?那丫头暂时没了心跳,你不会救她么?”
我这才有了反应,手上一抖,抱了天玑坐起,掌抵她后心,渡尽我修为。
好在这时黑暗中不再聒噪,地牢又复僻静,唯闻我心跳如鼓,一下下敲击如命盘。
随着内力渡出,手心上渐渐传来温度。
低低的嗓音自她喉中逸出:“师父……好冷……”
她根本未清醒,也根本不知我在她身后,好似只是梦中呢喃,潜意识里的念叨。
真元护体,消融她冻结的气脉,听她呼吸渐稳,我收了掌,再将她纳入怀里,以体温驱她寒气。我心跳未平复,犹不敢相信,她依旧是鲜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