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庭。
现在四月底,春寒虽过,但晚上还是有些冷气的,狻猊庭却是大门前八道朱红色的大门都敞开了,里头高高挂起的灯火明亮,但却随着夜风四处飘曳,那舞动的姿态虽好看至极,但说不定下一刻就灭了,让人一仔细打量,就会看得提心吊胆,生怕它们歇了光彩。
狻猊庭地上铺的是黑金色的地铺,地面上折射出来的浅浅金光稍微冲淡了黑毯的压抑,但也因此给狻猊庭增添了几分看不明白的高深莫测。
柳贞吉进门前,不安地看了长殳一样,长殳朝她点点头,温声道,“小小姐进去罢,王爷等着您呢。”
柳贞吉还是有点不敢迈脚,她是真怕狮王,打心眼里怕。
“去吧,老奴就在外面,有事您叫我一声。”长殳见她犹豫着,反倒没有刚才进来时的果决了,不由有点好笑,对她也有点怜意。
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儿啊,哪怕内里再聪慧,事情想得再明白,该害怕的还是会害怕。
柳贞吉轻步进去,不得几步,就看到他半躺在长案前的矮榻上,她还刚只看了他一眼,就见半卧着,手中拿着一个杯子的他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然后含了口酒,朝她扬眉道,“有胆来了?”
柳贞吉看着他左脸上一条还带着血迹的深色口子,再看看他手中的酒杯,也顾不上什么了,急步走上前去,跪坐到了他面前就去拿杯子。
老天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祖宗还喝酒。
周容浚一看她一过来就是抢他手中的杯子,不由笑了,他脸上那狰狞的伤口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可怖,但这份笑意让他整个人显得英俊至极,整个狻猊庭的光芒也不及他现在身上的一二。
柳贞吉抖着手拿过杯子,见他脱手轻而易举让她得手,差点感激涕零,但一到手,她却没闻到酒味,再放鼻间一闻,发现杯中的只是水。
她不由有些傻了。
“你觉着是酒?”周容浚淡问,“我需借酒消愁?”
柳贞吉哑口无言。
“不装了?”他又问。
柳贞吉眨眨眼,清了清喉咙才轻声叫了他一声,“狮王哥哥……”
周容唆听着她乖巧的叫声冷哼着笑了一声,也没继续逼问下去,只是伸出手,轻碰了一下她的脸。
夜凉如水,她的脸也是冷的,没他以为的那么暖。
“长殳……”他朝外叫了一声,“关门。”
柳贞吉不由咬了咬嘴,把嘴里的话忍了下去。
不过长殳关门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回过了头,看着大门一扇扇地关上——她已无处可逃。
她看着大门,周容浚看着她。
直到大门全部关上,她回过了头,对上他的眼。
没有夜风的侵袭,烛火不再跳动,安份的烛光越发燃烧得猛烈起来,整个大厅也就越发的明亮了起来,光线清楚得柳贞吉能看清他有着伤痕的脸上,那坏死的毛细血管让他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他为人太霸道,性情也太霸气,整个人蛮横霸气得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伤,哪怕他这个人近在眼前,也只会让人记住他的凶残,而看不清他清楚的样子。
从她自己来说,也是如此,他对她做了那么多任凭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怦然心动的事情,但她却只记住了他的凶恶。
他是那种为人做一百件好事不会有人觉得好,但他只做一件恶事,满天下的人都会把他的坏记得刻骨铭心的人。
从小到大,他都如此,柳贞吉这时甚至有些悲哀地想,怕是他一辈子都会如此了。
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脱下他这层皮,像她这样伪装找到一条与世人合拍的路。
他的路太男人了,让柳贞吉一直望而生畏,也一直觉得他会过得很辛苦,而她胆小怕事又怕苦,怎么能与他站在一起?
说得更不好听些,像她这样怯懦的人,怎么配?
“又想哭了?”见她眼睛里泪光闪闪,周容浚不由皱了眉。
“我给你擦点药。”柳贞吉摇摇头,拿出了瓶子。
“已经擦过一道了。”周容浚躺了回去,懒懒道。
“太医说隔两个时辰擦一道更好。”
“你擦?”
柳贞吉没说话,只是靠近了他,跪坐到了矮榻上,拔开塞子,从里面沾了浓稠的清液,往他脸上轻轻拭开,把药液轻揉进去。
周容浚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甚过广清液的好闻,他眼睛垂下,看了她的脸一眼。
等她连他脸边未伤着的那些地方也涂去时,他轻笑了一下,淡道,“不疼,别浪费了,这东西整个皇宫也不到十瓶,我那还有一瓶,送进来的你自己拿着用。”
柳贞吉没吭声,还是探近他拭药。
周容浚没她有这么有耐心,不过一会,就捉住了她的手,有些不耐烦地道,“这又没伤,算了。”
这脾气又来了,柳贞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轻偏过头,在捉住她手腕的大手上轻轻印了一下,淡道,“我看不得,就让我擦吧。”
只一下,周容浚的眼就变得深沉如黑渊,一动不动地看着柳贞吉,捉着她的眼睛。
柳贞吉这次没有逃避,而是坦然地看着他。
久久,周容浚点了头,却在点头之时,那放在一旁的长手一揽,就把人抱上了他的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