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他以李诚信多年好友的身份,多方评估这个人——他官位不小,勤政爱民,谦冲自牧,文才卓越,重点是不好女色,无论什么莺莺燕燕在他眼前都八风吹不动,这样的男人,几乎无可挑剔。
所以他把他最重要的小酒虫托付给他,并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不管心里再痛,愁苦再浓,都只能自己承受。
因为他知道她会等,可是她是个大姑娘了,有多少年光阴好等?
而他,又是否能全身而退,成全她的等待?他连自己有没有明天都不能确定了,根本无法给她幸福,所以,只好由别人给她。
他的小酒虫啊,明日就要变成别人的,想到此,海震便是心如刀割,不管再喝多少酒,似乎都无法喝醉,醉到忘却她娇美的身影。
寅夜,房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他知道外头是谁,并不回应,只是更烦闷地又灌了口酒。
房里灯火未熄,他不开门,难道她就不能直接开门进去吗?于曦存不客气地将门板往内一推,直直走到他面前。
海震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喝了口酒,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或者说,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为他心虚,他有愧。
“海震,我很生气。”于曦存瞪着他,过去注视他时眼中会有的一抹炽热,如今似乎被冰雪浇熄,变得冰冰冷冷。
只有真的生气的时候,她会直呼他的名字。上回听她这么叫,是在他二十岁那年,在明月酒肆里做了件嫌贫爱富的事,被她疾言纠正。
也是那声“海震”令他踏上了征途,有了辉煌的战功,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大名。然而这次的“海震”却隐然代表着两人即将的分离,而且是永远的分离。
他如何能承受这些呢?纵使两人没有承诺,但那明显到不行的爱意交流,还有不言而喻的两心相属,难道他能当作没看到?上阵杀敌,都好过硬要自己当个薄幸的男人啊!
“气什么?李诚信不够好吗?”但他只能要自己铁了心,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
“他够好了!堂堂刺史大人,英俊潇洒、文质彬彬,有多少人能这么好?”她半讽刺地说着。
“那你还生什么气?”海震故作不知,又替自己斟了杯酒,但因为心里紧张,不小心将几滴酒洒在桌上,不由得皱眉。
“杀人打人都不见你手抖一下,如今面对我,却让你不安了吗?”于曦存却将他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我气你什么,你如何不清楚?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将我许配给李诚信?”
“我早说过要带你来甘州”他盯着酒杯,却不敢直视她的眼。
“但并没有说要我嫁人!你不是我爹,无权安排我的婚事!”说到激动处,于曦存伸手往桌上一拍“我相信你,让你带我来,并不是让你把我给卖了!”
“若你真能嫁给李诚信,也是好事一桩否则你都快成了个老姑娘了,再不快嫁,就嫁不出去了。”这绝对是违心之论,但他偏偏就这么说了出来,为的是故意气她,要她对他绝望。
于曦存听得十分明白,即使心中早做好准备今晚的质问不会太愉快,却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
“你居然说得出这种话?”她不禁有些激动,用尽全力才没有示弱地流下眼泪。“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嫁!”
除了沉默,他还是只能沉默。连他都觉得说出这种话的自己简直无耻到了极点,她拖到现在还没有嫁,为的还不是他这个大混帐?
而他这个大混帐,现在还想将她嫁别人,简直是混帐中的混帐!然而他只能吞下对自己的腹诽,并且在心里将自己骂得更难听,反正他就是个懦夫,是个烂人,因为他选择的路,让他只能对不起她。
可是于曦存却看出了他的自责和软弱,更寒了心的在他已然油尽灯枯的信心之中,再洒上一把雪水。
“你真舍得看我嫁给别人?看我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看我天天亲密地叫着别的男人相公,天天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
“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他突然疯狂地往桌上一拍,酒杯应声而倒。
“别说了,我不想听。”因为他无法接受。他可以自欺欺人将她嫁别人,却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情景,光是听她说,就比拿着刀子剐他的肉还残酷。
“你敢做,为什么不敢听?”她厉声质问,为自己的爱情,发出不甘的悲鸣。
海震一句话都不敢辩驳,也不能辩驳,今夜的会面及谈话,他注定是全盘皆输,她的任何责难及不满,也全在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过会这么痛、这么难受,这么令人窒息啊!
“我夜深了,你出去吧!”
他彻底逃避这个话题,拿起杯子想再灌杯酒,却发现杯中已空。一小杯一小杯的酒水已无法宣泄他的愤怒及不甘,索性直接拿起酒瓶,就嘴便狂饮起来,不再理会她。
于曦存心知今晚对他的刺激已经够了,由他的反应,她也知道这男人正对自己的作茧自缚痛苦不已。不过那又如何?他做的决定,自然要自己承担后果,她总要让他知道不是什么都他说了算,她也是有反击能力的。
“这一辈子,我只见你喝我酿的果子酒醉过,其他的酒,是醉不了你的!”
她很明白,他心中只有她一人,别的花儿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奈何伊人却狠心到将她往外推,难道他真以为她能醉他一次,就不能醉他第二次吗?
推开门往外走,于曦存没有再回头,房里的海震,却喝到眼眶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