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幽独 五

    出宫、自由？

    完全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宫女一下子便怔住，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根本无法相信方才所闻。

    出宫，嫁人从十四岁略通世事开始，到如今已然九年有余了，那一直都是她最大的梦想。然而，身为大楚宫人，宫律中写得再明白不过，她是至死都不能出宫了，那梦想只能被埋藏在心底，直至幻灭成灰。

    曾经一直以为，即便是死了，那个遥远的梦想也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但慕幽公主只一句话，已将那以为的“曾经”彻底打破。

    “为什么，公主？”长久的默然注视过后，她本应该笑逐言开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只是以清静目光注视着对方，漠然发问，“涧鹂只是区区一介奴婢，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涧鹂？”

    “若要问为什么……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白衣少女微笑着，言语间有毫不掩饰的悠然神往，“做一个平凡人，拥有平凡人的生活、欢乐、悲伤，以及其他……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何苦要什么千古流芳？”

    “奴婢愚钝，还望公主明示。”涧鹂目光平静，淡淡回答。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只是羡慕你而已羡慕你是一个平凡人，仅仅如此罢了。涧鹂，你该知道的，其实越是往高处，就越是说不出的寒冷寂寞，那里风很冷、雪很冷、雨很冷……而且，没有人陪伴你，你只能一个人面对一切……”慕幽公主微抬头，不知看向了何处，轻轻说道，“所以，究竟……还是做一个平凡人比较好啊。”

    她的手指反复把玩着小药瓶，没有抬头：“我放你出宫去，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

    “那……是什么？”她问道。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没有回答她的问话，白衣少女兀自低低吟诵着，“这句诗，你可曾听过？”

    “曾听说过。”涧鹂点点头，说道，“在少府做事时，奴婢曾学着识了几个字，如今略通文书。”

    “侯门尚且深如海，更何况是宫门？一旦进去了，就永远不会有出来的那一天了……”她的目光空茫不见物，“宫门深深如海，多少人就这样被幽闭在那道宫墙里，孤独一生……”

    “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不得见……可是三十六年又算得了什么？等了一辈子，等白了头发还是不能得见君王的女子，在这皇宫里还少么？”她吟诵着古籍，眼中隐隐可见有泪光闪烁，“就连死……就连死也要死在宫墙里，从生至死一丝阳光都看不到！”

    “我已是注定如此的了，我一生都被困在这个牢笼里了……离开了未央宫，就是婼羌王宫，永远都出不去了。可是你是不一样的，涧鹂。”慕幽公主轻轻说着，以微笑眼神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子，“你原本不属于这里，只是进了一个错误的地方，送你出去便是了。你是平凡人，就该拥有平凡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