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抱着自己唯一的哥哥,她的哭声肆无忌惮:“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啊!婼羌那么远,我这一去,恐怕就永远回不来了!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长安……”
“哥哥,阿阑……阿阑嫁去婼羌以后,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慕幽公主断断续续地哭诉着,眼泪汹涌如雨般落下,“我不去!……我不要嫁到婼羌去,我不和亲!”
“我根本不想嫁到那里去……可是父皇……父皇他就是不答应我!我怎么说他都不理我!”她的声音几近绝望,“他哪里是要我和亲……他是要让我去送死啊!”
所有的悲恸与愤怒在倾诉中流出了心底。爆发只是一瞬间,那之后,一切都重新回到了沉默中。
她停留在哥哥的怀抱里,一言不发,泪水还在不停流出,湿了他的衣袂。
心中的怒意早已在幼妹的哭泣中渐渐远去了,右手轻抚着她墨黑柔顺的长发,青衣少年只是怅叹着,眼底的惘然一点点聚集。
妹妹是他此生最珍视的亲人,小时如此,大亦不变。看到她伤心哭泣,他就比什么都来得不忍。
哪怕是将他乱刀凌迟,他也不会有眼睁睁看着她流泪却什么都不能做时那样剧烈的痛楚。
从十五岁到十九岁,四年中漂泊流浪,浪迹天涯,一去遥远千万里,那样的颠沛流离中,他也没有一刻未将阿阑的喜乐安危远远念及。纵然他早已看穿清王侯将相名利荣华都是空,然而,已经十五年了,抛弃了虚名浮利,同胞的七妹妹却让他割舍不下半点。
面对眼前情形,即使他爱惜幼妹莫深,也无法抗拒父皇的旨意,阻止她被强行遣嫁婼羌。
以他一人之力,十五年前,他是十六皇子、大楚太子,深受宣帝宠爱,那时尚不能劝说父皇放弃成命;此时他只是朝中区区太史令,人微言轻,微末之身又能做到什么?
曾享尽世间极致荣华,到如今这般地步,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奈”。
这是否算得上是所谓“命运”?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命运无情至此,哪怕是尊贵如他们,身为皇子公主,高高在上,似能呼风唤雨,也一样无法从那灰色羁绊中侥幸逃出人的一生不过如疾水小舟,随水飘零、任意东西,连方向都无法掌控,哪里还有左右自己命运的力量?
一旦她嫁去西域,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一去,从此不见,就是至死不见。
他再明白不过,却无可奈何,惟有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明朝天涯陌路,再没有归程。
“阿阑……”他伸出手,将她紧紧揽在怀里,低声唤道,“哭吧……哥哥在这里,哭吧……阿阑,等哭过了这一场,就去面对一切……明天……等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哥哥。”